所以来到旧都后,即便受到当地居民的排挤谩骂,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
毕竟连家人都对他又打又骂的,更别指望这些陌生人有多亲切了。
都习惯了。
刚来的那段时间,贵族老爷们还没良心发现。
城内没有什么救济处,放任难民们自生自灭。
为了生存,保罗干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情,失手挨打的情况自不必多提,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口食物又被其他难民抢走的例子更是时有发生。
保罗原本觉得,他大概会在某天偷东西的时候被打死,要么饿死在叫不出名字的小巷里,反正基本能确定会烂在这座城市。
他感觉这还蛮好的,能告别这个见鬼的世界,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人生,是他能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自由。
所以有一天,保罗跑去北城区的某家啤酒馆里大吃大喝了一顿,不付钱的那种。
不出意外的话,他本该会被酒管保镖毒打到死。
只是不巧,当时恰好有个穿着白衬衣的鸭舌帽青年在那里演讲。
振聋发聩的语言让整个酒馆群情激昂,老板免除当天所有客人的费用。
那一天,十四岁的保罗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欲望,想要追随一个人为他赴死的欲望。
加入【浪潮】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保罗从来没感觉生活原来也能这么……幸福。
伙伴们对他非常好,知道他是难民,没有钱没有住处而且朝不保夕。
就送了他一套白衬衫,换去了原来那身破烂,还一起帮他搭建棚屋,提供水和食物。
棚屋搭好的那天夜晚,大家围绕在篝火边为他庆祝,载歌载舞的。
保罗还记得,篝火很温暖,大家的笑容很温暖,也记得,自己当时哭的厉害。
他突然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
再然后,随着浪潮的不断发展,他很快就从新人变成了元老。
从被帮助的人变成帮助别人的人。
这附近新搭建起来的棚屋就他和朋友数量一样迅速多了起来。
曾经殴打过保罗,从头手里抢走食物的杰姆和洛奇成了他忠实可靠的大哥,组织的卫士。每次他被街上的小混混找麻烦,大哥们就会立刻冲上来为他撑腰。
被逼到走投无路差点去卖身的莎法莉是大家的姐姐,温柔贤惠,不仅会做饭、缝补衣物还会给卫士们处理简单的伤势。
格斯大叔原本是工匠,在逃亡的路上没了双手可脑子里的技艺还在,是他指导大家一点点把这片空地建成了难民的群落,或者说,【浪潮】的家。
保罗是这片地区称得上领头一样的人物,这附近的成员都听他的调遣。
因为他资格最老,且总是和话事人先生走的很近,后者显然也很欣赏他。
每天保罗完成工作回家时,都会带些组织下发的好东西给大家。
居民们送的新鲜果蔬,酒馆里喝剩下的啤酒,或者集市打烊时屠夫们卖剩下的边角料。
日子过得并不富足,但正如刚才所说,保罗感觉很幸福。
有目标的感觉很好,和家人们一起向同一个目标奋进的感觉更好。
【浪潮】给了他目标,每个成员都是他的家人。
所以,保罗在心底暗暗发过毒誓……
谁敢伤害他的家人,就要百倍偿还!
呼呼…
浓烟刺鼻。
火焰灼烧脸颊。
入眼所见,尽是燃烧的棚屋,折断的长矛,和染红的白衬衣。
一切都很熟悉,数月前兽人攻入故乡城市的时候,也是相同的景象。
满地狼藉。
“杰姆!洛奇!”
“莎法莉!特尔玛!塔姆,你们在哪?”
“格斯大叔!回我话!”
歇斯底里的吼声淹没在火海中,久久无人应答。
保罗拼命翻找每一具的身体,试图找到哪怕一个幸存的同伴。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家起火了?
为什么自己的家人都倒在地上?
为什么大家的身体被长矛刺穿了?
“小保罗?”
终于,在保罗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莎法莉姐姐!”他立刻冲上前去。
女人遍体鳞伤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白衬衣不翼而飞,面上惨白毫无人色。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衬衣呢?”
“对不起,小保罗,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只是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满是哭腔连连道歉:
“你快走……离开这里,城防军想抓你。”
“抓我?”
“贵族对浪潮下手了,他们想抓你问出话事人先生的所在!”
家在燃烧的嘈杂声缓缓湮灭。
火海中,雀斑少年的眼泪在灼烧下,静静地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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