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王支队忽然给靳临打来电话,让靳临开了扩音,告诉齐翌情况有变,希望加快进度。
于是靳临让线人占了一个摊位,召集部分绝对可信的人手,让齐翌见见,并向他们公开自己的刑警身份。
齐翌当然清楚情况有变是什么意思,他们不能坐看老池出事。
靳临边走边介绍:“这里平常没什么特殊的,摊位也不是很多,但到了十月底十一月初,秋收前后会举办场规模很大的流动集市,持续大概两个来月。
这段时间,整个北贡乃至全贡榜的行商小贩都会聚在一堆,这里是他们的第一站,大概待三天左右,他们会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直到最后一周,他们会回到dc区最大的广场,举办联欢会。”
齐翌点头,但兴致不高。
他不喜欢这种环境,人太多了,摩肩擦踵的,让他本能的警觉。看到扒手,他就想过去抓人。
靳临插着口袋,收回视线低声说:“每年集市时都有十多人甚至几十人失踪,剽窃、斗殴、绑架乃至火并都很常见,小心点。”
齐翌嗯一声,也压低声音问:“这么大的集市,肯定有组织者吧?”
“对,这集市背后的东家就是伙夫,但各地有各地的承办方,在老街这一片,郊区也好城里也罢,都是曹家等四家联合承办……相对来说,他们四家在北贡地势力最大,所以老街这片的集市最繁华热闹,但也最危险混乱。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得死几个人。”
“死人?”
“有不法势力之间的相互倾轧,也有恃强凌弱的。前者死有余辜,后者我在条件允许时会出手,我好几个线人都是这么发展来的。”
正说着话,前面一阵骚乱,他们几个凑在外围,看到一个商贩持刀往人脖子砍。
一刀砍下去,血箭直冲天际,吓得周围人发出声声尖叫,很快清空出了一小片区域,但他们都不愿离开,围在周围踮着脚往这儿看。
齐翌本能地往前迈了几步,刚要喊住手,又停下脚步,看向靳临。
靳临没多说什么,拉着他往前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边。
持刀小贩砍了人脖子一刀还不够,抬脚将受害人踹翻在地,骑在他的腰上,咬牙切齿得一刀一刀往下斩,不多时便将脖子彻底斩断,圆滚滚的脑袋像皮球一样,咕噜噜冒着浓浓的血滚到一旁。
齐翌脸色微白。
他看多了命案现场,也看多了形形色色的尸体,甚至还亲手开枪毙掉过歹徒,但近距离目睹如此血腥残暴的凶杀还是第一次。
在视觉冲击力上,刀刀见血的冷兵器,要比小口径的手枪强烈得多。
小贩斩下对方的头颅后,快速冲了上去,抓着头发将死不瞑目、仍在溢血的脑袋提起,右手不断挥刀劈砍空气,状若癫狂,嘴里还骂骂咧咧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翌觉得断首的眼睛还在动,嘴唇微微开阖,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了。
齐翌用力握着拳,死死地盯着那小贩,颤声问靳临:“那小贩在说什么?”
“他说帕吉特下午趁他整理货物玷污了他女儿,他上去理论,帕吉特还不承认,他才砍了帕吉特的头,谁要报仇就找他,真刀真枪拼一把。”
齐翌愣住。
帕吉特大概就是被砍断脖子的死者。
一个小姑娘坐在摊子旁边,颤抖着抓住摊位上的红布,满脸惊恐,泪流满面,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
靳临说:“感受到这边的乱象了吧?在这里,借国内律法养成的三观根本走不通,很容易让你怀疑人生,能秉持本心不动摇的只有你内心时刻坚守的最朴素正义。”
齐翌对此不置可否。
忽然,又有好事的小贩起哄,指着那小姑娘笑哈哈的说着什么,齐翌掌握的贡语词汇量极少,只勉强听懂撒谎、白痴等词眼。
那挥刀乱砍的父亲疯了,哇哇叫着,尖刀指向自己女儿,小姑娘看着更惊恐了,先是轻轻点头,跟着又拼命摇头。
靳临直接拉着齐翌走开,齐翌不肯,追问:“他们在说什么?”
“小姑娘在撒谎。她想要受害摊主卖得玩具,摊主不肯给,就骗爸爸说自己被欺负了。”
齐翌遍体生寒。
年仅七八岁的孩子,哪来这么大的恶意?
不……并非她怀揣着如此大的恶意,而是她不懂这话背后的意义,最终酿成惨剧。
“很多人总觉得小孩子不会撒谎,其实他们会,撒谎是天生的,很小的婴儿就会用哭或笑来骗人。”靳临拉着齐翌走开了,边走边说:“据我所知,呆湾那里就有个案例,一对双胞胎谎称父亲杀了母亲,害的父亲身败名裂,直到多年后母亲露面,警方得知她当年事和别人私奔了,才算真相大白。”
齐翌仍说不出话,这一幕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冲击。
“这样的事,在北贡你还能见到很多,你会见到什么叫百鬼夜行。”靳临说:“在这里能靠得住的,只有最朴素的正义观。这里太混乱了,支撑不起太复杂的三观。”
身后又是一阵嘈杂,齐翌回头看,就见绝望的父亲挥刀抹了自己脖子,倒在血泊之中,小姑娘茫然无措地抱着父亲尸身,摇晃半晌,才开口嚎啕大哭。
齐翌脸绷得紧紧的:“曹家他们不管吗?”
“管,正因为他们管,父亲才会选择自杀,否则等待他的也是酷刑。曹家不会管有没有理由,只要闹事,就会严惩——那帮有组织的团伙间闹事火并除外。”
说话间,齐翌又见到了好几次斗殴事件,一看就是靳临口中的有组织的纷争,砸坏了不少摊位,甚至有行人见了血,但曹家的人也不理。
他还看到有小孩偷抢东西,曹家同样视而不见,但另一个伸手进人裤包的中年人却被当场抓住,拿个大喇叭宣布罪证后直接砍掉了三根手指。
“刚刚那个孩子是弗兰帮的,背靠包家,在包家那登过记点过卯,所以四家的‘执法队’视而不见,但那中年人只是寻常赌徒,想趁着集市捞点赌资,就被抓住以儆效尤。”
齐翌哼一声:“执法队?他们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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