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先前派出去那三五个崽子,闻声赶了回来,报道:“少爷,瞅了半天,一个人影儿也没看见啊!咋了?”
黄老狗眨了眨混浊的眼珠子,掏了掏耳朵,也是奇怪道:“不对啊,刚才我明明听见这屋里有人叫喊啊!”
篝火旁的小弟也道:“没错,少爷,死人怎么可能打呼噜?”
白国屏也听见了动静,于是连忙返回屋内,又四处张望了片刻。
借着重燃的篝火,余光一扫,却见那墙角旮旯、背风避门的地方,竟赫然停放着几口黑棺,那棺材板上,似乎有些松动,其中一口,里面竟有一条皮圈线,一条麻绳,绕着爬上墙壁,悬在房梁。
白国屏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正要喊时,忽听见身边有个崽子,指着棚顶问道:“少爷,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抬头去看,却见那房梁上正悬着一捆干草垛似的东西,外有黄纸包裹,连着一条皮圈线和一根麻绳,可疑可惧。
每一捆炸药,都将爆炸。
六爷带来四捆,两捆炸了纺织厂,一捆炸了商会,这最后一捆,原本被“海老鸮”带去了城东秘宅,托付给了胡小妍。
无奈秘宅暴露,宫保南和李正不得不重回秘宅,用蓝蓬马车拉到此处作饵。
“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
白国屏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可与此同时,梁上炸药也应声着“噗通”落地!
紧接着就听见“轰隆”一声震天巨响!
只见那法轮寺荒庙,护法殿内,“哐啷啷”、“噼啪啪”,门窗崩裂。
木屑如箭,烟尘如瀑!
就连远远靠在墙角里的几口黑棺,也被震得横移了几分。
白国屏连带着七八个弟兄,立时被爆炸的冲击波崩出殿内!
黄老狗等人,虽然也预先着仓皇出逃,可门口就那么大,怎能容得下所有人?
眨眼之间,离炸药近的三五个手下,登时被炸断了双腿,鲜血迸溅一地。
离门口近的那几人,尽管身后有人墙庇护,却也被爆炸震得头晕目眩,耳鼻流血。
夹在前后中间的几个人,冲击波一来,顷刻间,或被掀翻在地,或是扑在墙上,手上的枪支散落一地,虽是各有负伤,但好在并未当场毙命,还能挣扎着朝殿外奔命。
却无奈,此时节,阎王点卯!
三更勾魂,岂能等得到五更天明?
余波散尽,再看那殿内犄角旮旯,几口黑棺被震得松散,顿时被掀起盖子,却见关伟、宫保南、赵国砚等人,犹如厉鬼扒坟,冲出索命。
振一振腾腾杀气,抖一抖凛凛威风!
微微抬手,便取来一条人命;扣扣扳机,当换来阵阵哀嚎!
只可惜,那白家一众精英,早已被“海老鸮”众人夺取性命,如今几个,虽是年轻力壮,却稍显经验不足,时方才打光子弹,光顾着争相立功,却忘了重新填弹,眼下再要翻找弹夹,哪个给你时间?
黄老狗倒是颇有经验,可无奈眼神太差,屋子里又烟尘四起,当下转过身,“砰砰”还了两枪,没打着,却被老七宫保南盯住,抬手一枪,打中太阳穴,横穿了好一颗人头,崩出去二三两脑浆!
再看白家人,当家少爷,只顾夺命跑路,斗志已经先没了一半。
如今又眼瞅着领班教头命丧黄泉,便就只剩下哀嚎乱叫,互相推搡、互相拉扯,背向敌人,怎能不死?
宫保南等人打尽了子弹,见此情形,也无暇再换,翻身从各自身后的黑棺中捞出开山大刀,追上去,照头便劈,横脖就砍!
杀得是昏天黑地,断肢乱飞!
惊得那满屋神佛,尽皆闭眼!
偶有几个仓皇逃脱,冲到殿门之外,跟其余人等汇合一处。
再看那白国屏、白家大少,此刻正领着余下八九个人,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两条腿紧赶慢赶,可劲儿倒腾,只可惜眼下早已吓得骨软筋麻,恨不能四足并用夺门而逃。
白国屏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子弹,往那弹夹里去塞,想要上膛反击,可两只手哆哆嗦嗦,还没等到拿到枪身上,便已零零散散,叮叮铛铛掉了一地。
想要去捡,身边有人厉声大喊:“少爷,别管他了,赶紧往城里跑,回去,先回去,逃命要紧呀!”
白国屏见形势不妙,也不执拗,握着手枪,便在众人护卫下,冲出法轮寺荒庙。
本以为,仗着余下几个崽子,一路夺命狂奔,总不至于命丧此地。
却不想,刚冲出庙门,便听见东西两侧,各响起“轰隆隆”一阵巨响,似是那决堤洪流,不让那滚滚闷雷!
仓皇见左顾右盼,却见两边不远处,各有星星火把,急速而来!
再一细看,竟然有十来个胡子,身披皮草大氅,头戴旱獭棉帽,左手擎着火把照路,右手提二尺马刀,嚎叫着肆无忌惮,争朝这边冲杀过来!
骑兵冲阵,打几个市井流氓,岂不是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这一队胡子,连枪都不曾放,只顾提刀杀头!
白国屏先前派人在门口查看,要说崽子们不够机灵,确实是冤枉了他们,只因这伙胡子,仗着胯下烈马,于夜色之下,在一二里外开设埋伏,只等听到庙内爆炸声响,方才燃起火把,冲杀过来,换做是谁,也看不清楚。
当下那伙胡子左右横冲过来,握紧刀把,只微微侧身哈腰,凭借马匹惯性,忽地横看过去,便如头刀韭菜一半,杀了一个!
白家众人惊慌失措,只觉得对方人马如龙,似在那墨云之中,横贯翻腾,溅起一片血雨,丢下数颗人头。
“少爷!快跑!”
白国屏哪用得着别人提醒,手下的人还没喊出声,他就已先行抱头,往南边狂奔。
谁能料,刚跑出几步距离,猛听见左侧有人厉声怒吼!
“白国屏!拿头来!”
白国屏慌忙转身,却见一只野鬼,策马狂奔,身后溅起一片尘埃!
江小道迎风而来,一手握住缰绳不放,一手弯刀横握,右脚踏住马镫,身形斜侧低下去,左腿膝盖内侧几乎贴着马背鞍头,整个人便横在那马背上,眨眼间,便已杀到近前!
“啊!”
白国屏惨叫一声,明知是徒劳无用,却仍然本能地伸出双手,想要阻挡。
只见那江小道,手背上暴起青筋数条,斜下刀剑,从白国屏身边掠过时,带起一阵风,猛地横刀一挑!
霎时间,白国屏只觉得喉头一凉,整个人似乎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凌在半空之中,颠三倒四,似乎转了七八个圈儿,这才终于落在地上。
而后,他的整张脸,在地上顺势一滚,落定之时,眼前竟看见一具无头尸体,轰然仰倒在地,紧接着满目朦胧,四下里的火光,终于渐渐暗淡下去,那些喊杀声、哀嚎声、枪声、刀声、也终于渐渐远去。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一阵马蹄声走到“身”边,一切方才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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