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小命折在里头。
可是,他又不敢断然拒绝,以免遭人记恨。
思来想去,闯虎只好装傻充愣,说:“哥,多谢你看得起我。可是,我毕竟是个作家,采风偷月,那是为了创作。我这一辈子的志向,就是把男女之间那点脏事儿全写出来,除此以外,别无他求。你说,我这半吊子的水平,万一误了你的事儿,那就不好了。”
“误不了!”
江连横知道,他这是推脱的说辞,当下便拍了拍闯虎的肩膀,说:“我想来想去,就觉得你来办这个事儿,最合适。”
“别别别,我这人真不靠谱!”
“兄弟过谦了。放心,该有的报酬,我肯定不会少给你。”
闯虎为难道:“哥,这——这不是钱的事儿呀!”
求人办事,就要投其所好。
江连横见他百般推辞,只好亮底,却说:“闯虎,要不这样,你帮我这个忙,等以后回了奉天,我出资替你把你那套出刊印出来,咋样?”
闯虎双眼圆睁,整个人似乎突然长高了半分,却问:“此话当真?”
江连横点点头:“实不相瞒,兄弟我在奉天,名下有家娼馆,生意一直不太红火。我打算把你那本奇书刊印出来,给她们当教材,好好学习学习。有道是,自古宝剑酬知己嘛!”
别说,还真算是找对了销路。
“哥,你可不能诓我!”
“去奉天打听打听,我江连横向来说一不二。”
闯虎思虑再三,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成交!哥,你说吧,听谁的窗?”
…………
入夜。
旧市街南,乔家老宅。
乌云遮月,不见星光;风息树静,不闻声响。
空气里泛起一股土腥味儿,似乎随时将要下雨。各个房屋的灯火,逐一熄灭。
待到半个院子的灯火都熄了,院墙外忽然窜出一道矮小精瘦的身影。
只见那人翻墙过院,形同壁虎一般,掌心里仿佛长了吸盘。
翻过墙头,也如银针落地,几不可闻。
蟊贼晃头晃脑地左右看看,紧接着身形一闪,整个人便遁入院内的阴暗角落,不知所踪。
夜色正浓,乔二爷却仍然穿得板板正正。
穿过院子,先是照例去祠堂给列祖列宗扣了个瓢儿,请一番罪,诉一番苦,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那堂上密密麻麻的牌位。
随后,他又走到院子东南角的一间小屋,冲着满屋神佛倒了不少“脏土”。
诚心,似乎已经成了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等忙活完这一通下来,乔二爷才坦荡悠然地迈步走回主屋正卧。
未曾想,刚要推门进屋,宅子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乔二爷凝神远望,却不走动相迎,而是站在原地,等着门房过来通报。
看那神情,大约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少倾,看门的老汉披着上衣,提拎着灯笼走了过来。
见东家正在门口站着,老汉立马加快脚步,上前问安道:“老爷,还没睡呐?”
“外头什么人?”乔二爷冷声问道。
“呃……还是下午来的那个姓江的小年轻,人不错,还带着礼来的,说是诚心想跟老爷谈谈——”
“混账东西!谈什么谈?”乔二爷厉声打断,“不是跟你说了,让他赶紧滚蛋么,听不懂?”
“懂!懂!”老汉心虚地捂了捂口袋,“老爷别生气,我这就去让他滚蛋。”
“再敢过来通报,连你一块儿滚蛋!”
“是是是!”老汉连忙调头就跑。
争吵声惊扰了卧房内的夫人,屋里传来动静:“老爷,出啥事儿了?”
“别嚷嚷,没事儿!”乔二爷冷着一张脸,迈步进屋,走进卧房,“还是那个江连横,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没完没了!”
牙床上的少妇颇有姿色,香肩微露,睡眼惺忪。
一看那岁数,便知是乔二爷的发妻,并非小妾出身。
“老爷,不就是个愣头青么,不见就是了,还犯得着生气?”少妇撩了撩头发,拍着床单被褥道,“快来歇着吧。”
乔二爷心下发虚——太可怕了——咽了一口唾沫,却说:“呃,你先睡吧!我再坐会儿!大晚上的,快要下雨了,开什么窗户啊?”
乔二爷走到桌案前,抬手阖上窗棂。
“是么?可能是被风吹开的吧!”少妇揉了揉眼睛,外头看了看,“刚才我有点儿累,眯了一会儿。”
“你啊!还是得多锻炼,出趟远门儿,这都歇两天了,怎么还缓不过来乏?”
“我感觉还行,就是刚才有点儿困。”
乔二爷微微点头,面露歉意地说:“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少妇问:“你还不睡?”
“我在等会儿。”乔二爷把玩着桌案上的茶杯。
少妇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忍不住开口问:“还在想那个江连横的事儿?”
乔二爷唉声叹气,点了点头:“那姓江的小子,连着两天烦我,真受不了!”
“随他怎么折腾,咱们晾着他几天,到时候他自己就回去了。”
“我是怕他到处瞎打听,把我的名声都整臭了!”乔二爷掸了掸上衣,“老乔家祖祖辈辈的好名声,不能在我这坏了!再者说,面子脏了,码头的生意,肯定也受影响,洋人最近催得紧,有压力唉。”
“这倒是。”少妇点了点头,却问:“那马掌柜和谢掌柜的人,还没到?”
“应该到了吧!我也不想掺和那些破事儿!”乔二爷冷哼一声,眼里流出不屑,“总之,最好赶紧把那小子除掉,害得我一天提心吊胆!”
“老爷,既然横竖都是生意,要不——你也跟那姓江的谈谈?万一,他出价比另外两家高呢?”
“高能高到哪去?这门买卖,不能光看谁给的钱多,得低调!低调懂么?稳定才最重要,我都收了那两家的钱了,不好变卦。最要紧的,还是低调,祖宗的名声啊!”
少妇坐起身子,劝慰道:“老爷,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朝廷在的时候,都没有功名了,何况现在?多少书香门第,不都去做买卖了么!这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吧?”
“妇人之见!”乔二爷别过脸去,却说:“那也得看是什么买卖。”
少妇默不作声。
乔二爷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诶?对了,你今天祷告没?”
“啊?没、没有。”
“你怎么不听话呢?我都白教你了?”
乔二爷连忙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圣经》,一句一句地教着夫人颂念祷告。
天天这么神叨,谁劝也没用。
少妇无可奈何,只好勉为其难地跟着照做一番。
临要躺下休息的时候,乔二爷忽地又想起了什么。
“书宁,生意就是生意,咱们倒腾那东西不假,但你可千万别碰那玩意儿啊!一旦沾上,那人可就废了,听见没有?我问你话呢,听见没?”
“嗯?”
少妇回过神,直愣愣地点点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听、听见了……老爷,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乔二爷自言自语地说。
“嗯,老爷,你坐着吧……我先睡了。”
半小时后,吹灯拔蜡,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
一小时后,乔二爷的鼾声渐渐响了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二人床下竟突然探出一只脑袋,扭头朝上瞄了两眼,撇了一张嘴,暗道:“说睡觉就睡觉,完蛋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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