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地清了清嗓子,松开楼夫人后正经道:“巫娘子免礼。”
楼云春上前道:“巫栀是大夫,不仅治好我和阿姜的伤,为保伤势不再反复,千里迢迢自涪州护送我们回京,是我和阿姜的恩人,也是我请回来的贵客。”
治伤?护佑?楼敬闻言转身打量楼云春和胥姜,这两个不省心的又做什么妖了?见二人虽清减了些,气色却好,想是已大好了。便暂且压下心头紧张与疑惑,回头郑重对巫栀拱手谢道:“我替家里小辈深谢巫大夫仗义相送。”
“大人不必客气,民女原本就打算来京,与楼公子和阿姜结伴也是图个两全罢了。”
“话虽如此,却也是受了实惠,应当重谢,巫大夫务必留住家中,让我们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也答谢你的相助之情谊。”
巫栀一笑,看向楼夫人。
“巫大夫已答应住下,正好与阿姜做伴。”随后楼夫人凑到楼敬耳旁,压低声音将方才巫栀的话告知。
“当真?”楼敬又惊又喜,望向巫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宝贝疙瘩。
楼云春与胥姜疑惑地望向三人。
“好,好,好,今日可是个好日子,不仅两个孩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妙手福星,应当庆贺一番。”楼敬赶着众人入内,欣喜道:“走,咱们入席。巫大夫,你先请。”
巫栀本就站在门槛边上,闻言便顺势而入了。
楼敬与楼夫人紧随其后。
楼云春与胥姜对视一眼,等到楼敬回头催促,才连忙跟了上去。
楼敬斟酒开席,席间问其胥姜寻亲之情况,得知胥姜与亲家母已相认,且还要入京来参加婚仪后,不禁大悦。再问其二人伤势内情,又不顾巫栀在场,将二人好训了一顿,最后得知沈确在涪州后,又念又怨,一顿团圆饭尽听他嬉笑怒骂了。
众人吃得尽兴,散席时,楼敬酒意上脸,将他眼眶都熏红了。
他叫住巫栀,又朝她郑重一礼,随后在楼云春和楼夫人的搀扶下回屋。
巫栀与胥姜留在厅中,胥姜对巫栀提议:“吃得太饱,不如去园里走走?顺便带你熟悉熟悉地方。”
黑灯瞎火的,能熟悉什么?不过巫栀还是答应了,她猜想胥姜有话要问她。
胥姜找丫头们要了盏灯,随后领着巫栀朝园中走去。
两人走到明柿亭,巫栀让坐下来歇息。
胥姜问:“累了?”
巫栀看向胥姜的脚,胥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担忧自己的脚,随即笑道:“那便坐会儿吧。”
两人扶栏而坐,胥姜仰头看着柿子树上结的累累硕果,便想起第一次来这儿的情景,不禁叹息。
谁能想,她当初不过是收了那人的几筐柿子,却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你方才饮了酒,一个时辰内不宜再吃柿子,且柿子性凉,平时也不宜多吃,有损脾胃。”
脑中遐思被巫栀一盆水浇灭,胥姜哀怨地看着她。
巫栀睨道:“看我也不能吃。”
“我没想吃,况且这柿子涩,得做成柿饼才能吃。”
“望柿止馋?”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吃货?”
“不止,还好色。”
“好色?”胥姜拔高声音,随后又连忙捂嘴,“你打哪儿看出我好色了?”
“楼公子……”
“好了好了!”胥姜直觉她说不出什么正经话,连忙打断,“我与他那是……两情相悦,什么好色不好色的。”
巫栀轻哼一声,“世俗男女。”
胥姜摸摸饱饱的肚皮,想想俊俏的郎君,惬意道:“世俗些有什么不好?《礼记》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先平其欲,方思其理,然后得道。温饱得以满足,情谊得以充盈,方才有心、有力,去追逐自己更高之理想。”
巫栀却不赞同,“我一人亦可得道。”
“一人自然可得道。”胥姜没有否认,她趴在栏杆上,枕着脸看巫栀,“只是求道之路,会更为艰难,不怕体劳,却怕心劳。”
胥姜不是没经过风雨,没历过世事,正是因为经过太多风雨,历过太多世事,才知道真心真情有多难求,才会知道一个人哪怕看遍河山,可若内心枯竭荒芜,会有多悲哀与绝望。
她选择来京城,来这世上最热闹、最繁华之地,却在最不起眼的槐柳巷开书肆,求的不是飞黄腾达,求的是一种可能。
一种能堵住心头破口的可能。
就像女娲炼七色石补天,她也在茫茫人海中,炼制自己的石头。
各位先生、林夫子林夫人、兄弟姊妹、知心朋友、父亲母亲、曹叔曹婶、……还有楼云春,他们用真挚的情谊炼制出七色宝石,一点点补上胥姜心中破洞,堵上了从阴暗岁月中吹来的寒风。
斩春书肆开在槐柳巷,也开在胥姜的心头,修修补补的不止是它,更是胥姜自己。
万幸,她终得圆满。
可巫栀呢?胥姜想起巫栀的豪言壮语,随后又想起她在烧得糊涂时,一阵一阵地叫娘。
她的破口又要怎么填补?她能得到属于她的圆满么?
“心劳。”巫栀盯着头顶的柿子,半晌后才道:“或许我便是劳苦的命。”
劳体劳心。
胥姜正欲再说,却被她打断道:“你让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给你的好色找借口?”
“……不是。”这借口是她想找的吗!还不是怪巫栀说话太……直白,她脸上过不去嘛。
好在夜色正浓,让人看不清她通红的脸,胥姜深深吸了几口气,找将话顺回正道:“我想问你替伯母看诊,下了什么诊断?”
为何楼夫人和楼敬都会那么反常。
巫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和楼云春知道楼夫人是何病吗?”
胥姜一愣,“听伯母说是先天体弱。”
“七伤、五害、三痼,各占一半,幸亏这些年保养得当,否则早已短折。”
可这样的病,要保养也绝非易事,一口一口都要算着,一分一分都要计较,难为还要坚持这么多年,这楼大人可真是不容易。
巫栀抱臂而叹:“若非楼大人殚精竭虑,世上已无楼夫人。”
胥姜刷地站起来,惊惶地盯着她,问道:“那她如今……”
“如今遇着了我。”巫栀自得一笑,“我能治。”
楼云春将楼敬扶进屋,放倒在床上,楼夫人坐到床边,摸了摸丈夫的脸。
忽然,楼敬猛地坐起来,将楼夫人紧紧抱住,哽咽问道:“真能治?”
楼夫人点头,“只是会很麻烦,她说她要在家中住两三年。”
“别说两三年,哪怕住一辈子,我也愿意,只要她能治好你。”
“我明确问过,她说能治好。云春和阿姜就是她治好的,我信她。”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说着,楼敬竟抱着楼夫人嚎啕大哭起来。
楼夫人也噙着泪,不断拍着他的背安慰。
楼云春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他绷着嗓子问道:“父亲,母亲,你们瞒了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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