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达成之后,宋睿便拿出纸笔开始询问。在业界,他素有人形测谎仪之称,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起初,他只问相当简单的问题,譬如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什么籍贯、作何职业等等,这是为了让嫌疑人放松警惕,也是为了建立一个真假话的基准,有了这个基准,无论对方编造多少谎言,他都能一眼看穿。
李友德几乎不用思考就回答出了前面几个问题。
宋睿一边颔首一边速记,待对方紧绷的面颊明显松弛时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长出怪手的?”
李友德明显愣了一下,眼珠子微微一转,答道:“一个多月前。”
一个多月前正是他猖獗作案的开端,听了这话,孟仲暗自点头,认为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宋睿却冷声直言:“不对。”
李友德瞳孔里的暗芒轻微颤动了一瞬,面上却镇定自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长出那样一双手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知、天知、地知,除非这人能钻进他的脑子里查阅他的记忆,否则甭想从他口中套出真话。
宋睿慢慢翻看着孟仲提供给自己的有关于李友德生平的详细资料,少顷,用笔尖点了点其中一段记载,轻笑道:“是三个月前吧?确切的说是四月底的时候?”
李友德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握成拳头,面上却显出茫然之色。偏在此时,他的心脏监控仪发出尖锐的嘶鸣,出卖了他太过紊乱的心跳。他在撒谎!
孟仲不由自主地瞥了宋睿一眼,对这个人极度敏锐的洞察力感到惊讶。他曾经多次怀疑过——宋睿是不是也能通灵?因为任何人到了他面前几乎都是透明的。
李友德一边咒骂一边扯下身上的各种数据线。
宋睿也不阻止,继续说道:“四月二十一日,你被你当时的室友告发到警察局,因为你从他的手机支付宝里转走了两百元。你当时对警察说你之所以能转走那笔钱是因为你在室友购物的时候偷看了他的支付密码,并暗中记住了,我对这个回答持怀疑态度。”
李友德强打精神反驳:“这有什么可怀疑的,那时候我和他关系好,输入密码的时候他从来不会避着我。”
宋睿轻笑道:“让我产生怀疑的不仅仅是这一点,还有之后你的行为。从拘留所出来,你就退了原先的出租屋,改租了现在的房子。试想一下,一个为了节省生活开支,宁愿与别人合租一个八百块的地下室的人;一个吝啬贪婪到连两百块钱都能从别人那里偷走的人,会舍得花一千七百块的高价单独租一间屋子?一千七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那时候的你而言应该不啻于天价吧?据我说知,这笔租金还是你东拼西凑借来的。在此之前,你曾租住过很多地方,价钱都不会超过千元,而且总会找人合租,以此分摊压力。但是在那之后,你的生活模式却改变了,为什么?”
李友德强笑道:“因为受够了呗!谁不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宋睿缓缓摇头:“不,不是因为你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而是因为你不能容忍别人发现你的秘密。你此前曾频频被饭店大厨叱骂,因为你的心思很浮,根本看不上帮厨的工作,也不愿意学习技能,表现得非常糟糕。你甚至差一点被解雇。但是在改换了居住环境之后,你的心沉淀了,你开始苦练切菜技术,并且迅速获得了大厨的赏识。住在你们那栋楼里的人对我们说,他们经常会在半夜里听见你切菜的声音,早上也会在你的垃圾袋里发现一大堆切得很细致的菜,你甚至能把豆腐切成头发那么细的丝儿。你扔垃圾的时候,你的邻居看见了,他对这一点印象很深,刻意向我们提了提。”
说到这里,宋睿摘掉眼镜,用毫无遮掩的锐利目光看向李友德,轻笑道:“你到底是在苦练切菜技术,还是在苦练那一双刚长出来的,虽属于你,却还不能完全被你控制的手?从三个月后你的行为来看,你的勤奋似乎没有白费。”
李友德脸颊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震颤,竟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慌乱。
宋睿却没有再深究下去,反而轻描淡写地抛出另一个问题:“你怎么发现自己开始异变的?”
李友德下意识地答道:“忽然之间就有了。”答完他才瞪大眼睛,惶然地看着对方。怎么回事?他的头脑为什么不能思考了?他的嘴巴为什么不受控制了?
宋睿没有给他挣扎的时间,继续道:“那你知道自己异变的原因吗?”
“不知道!”有关于这一点,李友德曾千百次地告诫过自己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所以即便他的心防早已被攻破,也依然能够飞快且斩钉截铁地给出否定的答案。
宋睿却直接下了判断:“你在撒谎!”
李友德的双手紧紧揪住床单,慌乱的情绪像一团乱麻,将他从头至尾牢牢捆住。
宋睿瞥他一眼,轻描淡写地扔下一枚炸.弹:“这种异变是那个东西导致的吧?”
“什么东西?”李友德的喉咙干涩得厉害,以至于他的嗓音完全变了调。可他本人却因为太过紧张的情绪而完全没有发觉。
站在一旁默默观望的孟仲意识到,宋睿问到了点子上,他先用“死期将至”打破这个人的心防,再一步一步踏入他的禁区,然后抵达那谁都不能碰触的恶魔的祭坛。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陷阱。
宋睿拿出自己的手机,指着屏保上俊美到不真实的青年说道:“就是他拿走的那个东西。”
李友德一边摇头一边冒冷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能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你们抓我的时候我只穿了一件T恤和一条裤衩,我身上能藏什么。”他并不知道自己说得越多,暴露的就会越多。
宋睿已经完全没有在听李友德说话了,因为他已经大致拼凑出真相。当然,让他茅塞顿开的绝非李友德半真半假的回答,而是梵伽罗的一句提点。
宋睿用笔尖点了点廖芳的口供,上面记录着那人的原话——他和你们是同类,只不过他被欲望驱使,沦为了欲望的奴隶,从此迷失了本性。
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变成怪物?除了无法满足的欲望,还能是什么?像李友德这样的怪物绝非个例,比他更可怕的披着人皮的怪物,世界上还有很多,譬如自己。他们都是被欲望支配的走兽……
宋睿放下纸笔,开始缓慢擦拭镜片,也开始一字一句揭露真相:“其实真正算起来,你的异变虽是那个东西引发的,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自己。我可以想象你异变的全过程:四月底,你已经穷得吃不上饭了,你迫切地需要钱,就在这个时候,你看见了室友遗落在家的手机。你知道他的支付宝里有钱,于是想方设法地解密码,却都没有用。一边是唾手可得的钱财,一边是无能为力的现实,贪婪的欲望和急躁的心情在你的内心交织,并汇聚成一股洪流,冲破了你的身体。你长出了一双丑陋至极的手,它们轻而易举就帮你解开了那部手机,为你实现了所有念想,它们是为欲望而生的。”
李友德终于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开始频繁擦拭额头不断滴落的冷汗。
孟仲看向宋睿,目光十分复杂。这个人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通灵吧!
宋睿还在述说:“你非常恐惧,当天晚上便忍痛把那双手斩断,然后剁碎,扔进垃圾桶。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在那个时间段,一名环卫工人曾投诉你们
小区有人把一袋剁碎了的乌鸡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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