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头榫画案后面,从袖中掏出状纸啪地一声拍在案上:“你的大作?”
“嗯。”
“你还真去当讼师了?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岂能做此等是非无度、教唆词讼之举?”柳明诚痛心疾首。
在中国漫长的封建法制史中,讼师常常被称为“讼棍”,是从来不被儒家正统所接受的,柳明诚自幼接受的便是正统教育,是典型的士大夫,对于讼师自然是充满偏见。
柳翀也不欲与柳明诚争辩,因为他知道争辩无益,他不可能说服柳明诚,而柳明诚更不可能说服他,司法理念之争、制度优劣之辩不是三两句能说清楚的,而且今日也不是争辩的场合。他知道柳明诚“吃软不吃硬”,所以不待柳明诚继续说下去,直接撩袍跪倒:“儿子知错了,义父息怒。”
柳翀如此轻易便诚恳认错了,倒是出乎柳明诚的意料,顿时气消了大半,他也不敢真的生受柳翀这一跪,便连忙离座将柳翀扶了起来。
“唉,我也不是要责怪你,”柳明诚叹口气道,语气缓和了许多,“只是怕你误入歧途,污了自己的名声。这告状之人,所言大多不尽不实,于己有利之言则夸张百倍,于己不利之处则避而不谈。及至上得堂来被堂官问出实情,则往往诿过于讼师,俱道是讼师教唆,你须知道,依照《渊律》,如若讼状所书不实,代写讼状的讼师也是要担责的!我且问你,你写这讼状之前,可有派人详查过事实?可敢断定所言一定属实?”
这一问倒真把柳翀问住了,他就是一时打抱不平,倒还真没想那么多。
看柳翀神情,柳明诚心中便了然了:“你尚年少,哪懂得人心险恶,若是被人利用,岂不是......好在你还算聪明,知道用别人的名字。这位于心芳是何方人士啊?”
“就是我那位老掌柜的。”
“哦。此案待我详查后再做定夺,如我所料不差,状纸所书大致属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不过以后你行事务必小心,万不可鲁莽!”柳明诚以指击案,苦苦规劝。
“是,多谢义父教导!”柳翀恭敬答道。尽管理念不同,但柳明诚最后几句话确实是为他好,他还是知道好歹的。
“今日开张,生意如何啊?”见他听进去了,柳明诚便适时打住,转换了话题。
“还成吧,进项也就十几贯吧!”
“什么?就看看书这么会子能挣十几贯?”柳明诚一脸的不可思议。
“主要是办了八九个会员,散客当然挣不了这么多了。”
“你那个会员规则我刚才也看见了,不是很明白,看个书为何还要入会?”
“就是一种优惠。”柳翀便将会员的优惠政策又给柳明诚详细讲解了一遍。
“哦,若日日皆有此收入,那倒是门好生意。”
“怎么可能日日都有这样的收入,今日是同窗们捧场,以后便不可能每日都有这么多人办会员了。何况,今日所办会员即意味着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一批人都不会再在店里有新的花费,直到这些钱花完为止。”
“那这不是寅吃卯粮嘛!还有,那最后一句‘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又是何意?”
“呃......意思就是已经交了的钱就甭想再拿回去了,怎么花也得我说了算。”柳翀一脸奸商相。
“那你这与强抢何异?”柳明诚鄙视道。
父子俩正说着话,只听“啪啪啪”三声扣门:“东翁在否?”正是罗汝芳的声音。
原来柳明诚与柳翀上楼后不久罗汝芳就来了。韩炎当然清楚柳明诚来找柳翀的目的,知道少主要挨骂了,可自己一个下人也不敢多嘴,正暗自担心又无计可施呢,见正好来了救星,连忙将罗汝芳引到二楼。
罗汝芳在门口看到了别驾仪仗,知道东家在此,自然也是应该来拜见的。
柳翀连忙开门将先生请进来:“先生诲安!”
罗汝芳颔首答礼,又向柳明诚一躬:“东翁钧安!”
柳明诚亦起身答礼:“惟师大安。”
罗汝芳字惟德,是泰定三年的状元郎,比柳明诚还要大上十来岁。柳明诚少年时也曾得过他的指点,二人亦师亦友,是以柳明诚尊他一声“惟师”。
宾主落座,柳翀侍立一旁。罗汝芳对于那会员制度也是有些不解,毕竟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新鲜事物。
柳翀只好又解释一遍,罗汝芳听得倒是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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