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一动不动,你的手臂不能打弯。你的手枪不能放松。”姥爷教导着,就像教官在训练士兵一样,认真地教导着怀抱中的小孩子。
他确实将这件事情当做一件大事,仿佛在不久的某天,自己爱惜的孩子,就会站在战场上,用手枪瞄准敌人。
“闭上眼,为知。”
我紧闭双眼,保持姿势,听着他的话。
“姥爷,我看不见啊。”
“它们是看不见的。”姥爷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但如果你觉得你瞄准了,它们绝对跑不掉。”
“好,姥爷。”
“瞄好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我瞄好了,那些鬼,就在我的枪口前,我能打跑它们吗?”
“当然,你的手枪会发射一发超级厉害的子弹!”姥爷兴奋地说道。
“我准备好了。”
“那么,扣动扳机,同时大喊,砰!”
…………………………
扣动扳机,同时大喊,砰!
扣动扳机,同时大喊,砰!
一颗属于童年的子弹,穿越无数时间,进入四维的时间线,穿梭至五维的箱庭,跨越10年、11年、12年,跨越我那浅薄的人生经历,回到了此时此刻的枪口里面。
我感觉到一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腕,移动我的手臂。
“我瞄准好了。”我轻声说道。
“哼。”耳边是帝熵的轻笑。
扣动扳机,同时大喊。
“砰!”
-------------------------------------
“砰!”
寂静的草原上,突兀地响起一个人类的声音,我分辨不出他的年纪,听起来很大,又很小。
我看见张天溪身后的天空,出现一个乒乓球大的扭曲的圆球,圆球倒映着周围的景象,将草原倒立着映在其上。
很快,那个圆球出现了一个尖锐的刺,刺逐渐变长,将整个圆球拉伸成一个锥形的像是子弹头一样的形状。
我疑惑地看着它。
直到尖端对准了我。
我呼吸有些急促。
紧接着,圆球打开了,从中间,缓缓向四周扩散。
我看见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站在那扩散出来的圆形空间中,那人伸着手,举起来,比划着一个手枪的手势,指着我。
他身后站着一个白色的女人。
很模糊,我看不清,我甚至无法分辨他们的远近,那个空间,像是很近,却又很远。
砰!
这下,是尖刺贯穿我胸膛的声音。
…………
“哈……哈……”我流着泪,开了那一枪。
草原上的“我”已经消失,没有任何征兆的,如同原地蒸发一样,消失了。
属于他的记忆回到了我的身体中。
那个被复制出来的我,回到了我自己的时间中。
“做的不错。”恍惚中,我听见姥爷对我说,可我抬起头,看见的却是帝熵的笑颜。
“不!为什么!”张天溪的惨叫在耳边响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转头看去,他的身体正在崩解,从手臂开始,一点一点,碎裂成微小的水晶碎块,那些碎块落在草地上便消失成气溶胶与水,天空中到处都是反射着阳光的水晶碎块。
那些碎块越变越小,越来越碎,直到落在地面上,成为无害的气溶胶,液体冲刷着山坡,冲刷着草地,将血腥的气味冲淡,将血色掩埋。
张天溪越过维度的阻隔,恶狠狠地盯着我。
可他的身躯,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天空一瞬间变回了曾经的颜色,紫色的太阳不复存在。
我杀了我自己,连同大气生物存在的历史,一同抹杀了。
自此,地球不会再有名为大气生物的居民,只剩下人类。
“悖论……悖论怎么办?”我低声问道,“时间流体是不是就没有了。”
“……”帝熵没有回答。
“那……”我一时语塞,“悖论的终点……”
眼前,就是悖论的终点,这又会发生什么?
我对此一无所知。
“悖论没有产生。”帝熵说道,“这些死去的大气生物,不过是去了另一个维度,在那里,有人看守、镇压着它们。”
生天目千里。
想到这里,我身体一阵无力。
“为什么,结局还是如此?!”我愤恨地捶着地面,然而五维空间,也随着我的锤击而逐渐消失。
“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帝熵摇了摇头。
“那至少,换我来吧。”
我跪倒在时间宫的面前,宫殿的门内,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在看着我。
“千里主管!”我踉跄着冲过去,最终却摔倒在时间宫大门前。
“就这样吧。”千里站在门前,冲我挥了挥手,我却再也没有气力站起来。
“你快出来……求你了。”
“别开玩笑了,我还要在这里守护这些小家伙呢。”千里笑了笑。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见她的身边围绕着一群人,那些人不会说话,空有人类的形态,我看见宋以沐站在她母亲的身边,千里伸出手,搂着她的“女儿”。
无能为力,明明我们之间只隔了一道门,我却不能跨过去,将她带回来。
已经解开的心结,释然的情怀,却要在三维与四维那无力跨越的距离中,永世相隔。
我又该怎么面对师姐,面对那个已经走出来的她?
“说好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她。”
“嗯……”我点点头,一个字都无法多说。
“嗯……”
…………………………………………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在梦里,我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悲欢离合,我仿佛将我那贫瘠的二十年人生再次走了一遍;梦境本身很美好,我见到了故去的亲人,见到了美丽的生物、见到了冰释前嫌的母女。可醒来的时候,心头堵着,那是比噩梦更加难受的感觉。
我无法将梦中的他们带出来,有一些人,一些事,从此彻底在我的生命中离开。
而我却要带着这些记忆,这些故事,在世上永远地生存下去。
一声清亮的鸟鸣叫醒了我。
我睁开眼,看见帝熵,她的身上再次泛出神性。
她跪坐在我的身边,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我。
我躺在一个漂亮的森林里面,耳边有鸟鸣、有鹿啼、树叶的响动和水流潺潺。
眼中湿润,不停流泪。
帝熵的目光温柔,替我擦去泪水。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