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出来了,两个人就各自抱了一抱柴禾,相望着聊起来。
“让你家玉儿放小鹅的时候当心点,不要被黄鼠狼子叼走了。我家的小鹅今天就被叼走了一只。”张强的妈妈说。
“大白天的就叼小鹅?光听说黄鼠狼子夜里偷鸡,现在的黄鼠狼子胆子可真变大了。”母亲说。
“可不是,我家强子眼睁睁地看着被叼走的,撵也撵不上。”
“也是,现在连老鼠都敢在人脸前大摇大摆的,跟人瞪眼睛了,何况是黄鼠狼子呢。可得让我家玉儿好好看着。”
“你不知道多胖的一只小灰鹅,便宜了黄鼠狼子了。想起来就心疼。”张强的妈妈不无惋惜地说。
很快她们的话题就从黄鼠狼子和小灰鹅的身上转移到了谁家的母猪身上,估计还有很多四足和两足的动物要在她们的嘴里过一遍。
我却心事重重,没有心思听下去了。
其实,我第一眼看见张强手里的小灰鹅就知道它并不是我丢失的那只,天天与它们相处,我怎会辨不出它们的音容神态呢?
何况我还用母亲染花线剩下的颜料在每只小鹅的肚子上点了个小红点。接过小鹅的一刹那,我特意看了一眼,它的肚子一片雪白,没有一点红色的痕迹。可是回家挨打的恐惧使我不由自主地接受了张强的好意。
我一定要报答你,张强!
可是,我怎么报答他呢?我有的张强都不稀罕,我没有的张强都有。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拿什么报答他。
第二天放小鹅的时候我摘了好多桑葚,一个也没舍得吃。我走到张强面前,把半塑料袋桑葚递给他说:“给你,你吃。”
他看了一眼说:“我不吃,留着你自己吃吧。”俨然又恢复到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老样子了。
...
午饭后,一进校园就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果然,来电影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校园欢呼雀跃起来。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问:“看见唐振国了吗?”答:“看见了。”这下心里踏实了,真来电影了。
唐振国是村支书的二儿子,在镇上的电影院里专管放电影。他只要一回村,电影就来了。
整个下午,校园里每个人的心情都特别好,不管目光与谁相遇,双方都会报以友善的微笑,就连“吴老头”也和蔼可亲起来
课上,同学们个个精神头十足,身子挺得笔直,眼睛瞪得滴溜圆,回答老师的问题时喊得震天响,老师拦也拦不住。
一放学,大家争先恐后往村委大院里跑,“快跑啊,占地方去!”
远远的就看见雪白的幕布挂起来了。
大门口的两颗白杨树不远不近,不粗不细,好像专为挂电影幕布而长的。先去村委办公室,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唐振国。他正和他的搭档一起倒电影片子呢。
不知是不是沾了唐振国的光,他老爸村支书对电影事业特别支持,杜家庄比周围的村子来电影的频率高得多。
大院南边的铁匠铺里,炉火熊熊,烧得通红的铁块被夹出来,徒弟抡大锤,师父操小锤,你来我去地捶打起来,铁花四溅。
最热闹的是院子北边的磨坊,各种机器一起响,这个“轰隆隆”,那个“吱扭扭”,另一个“哧哧哧”,争相发出各种难以想象的声音,考验着人的耳膜。磨面的人像刚从面缸里钻出来,头发眉毛都是白的。他拉了手闸就忙不迭地去抖搂面布袋,面布袋一下鼓起来,像大蟒蛇的白肚子。
最令孩子们感兴趣的是院子东北角上的供销社,有事没事就到里面转一圈。一道水泥台把货架和售货员隔在里面。趴在水泥台上往里瞅,货架上的东西可真多啊,有针有线,有肥皂、茶叶、电灯泡、松紧带、纽扣,有三分钱一根的不带橡皮的铅笔、五分钱一根的带橡皮的铅笔,有五分钱的小练习本和七分钱的大练习本,有水果糖,有山楂罐头,还能打酱油、打醋、装酒。
酱油和醋装在木桶里,桶的边沿上满是新一层旧一层的痕渍。酒放在一个大瓷缸里,可以拿钱买也可以拿地瓜干换。
我们唯一能够得着的东西是盐,白花花的大盐粒就放在水泥台挖出的大洞里。趁着售货员专心用细线割肥皂的机会,冷不防一人抓了一块大盐粒,含在嘴里就跑,得了宝似的,比糖还甜。
大院的中央没别的,全是孩子。村里的孩子,不分大小,除了还没学会走路的,都来占地方了。所有小朋友干着同一项工作——搞运输。我们个头大,专拣大石头搬;那些搬不动大石头的,搬小石头;搬不动小石头的,捡煤渣。
总之大家齐心协力,把个偌大的院子分割得阡陌纵横。
我敢说,真正看电影的时候,大家谁也没有在精心占好的位子上呆过,因为每次晚上来的时候总晚了那么一会儿或两会儿,全盘都遭到了大人霸道的大脚和长凳的毁灭性的的破坏,分不出谁是谁的地盘了。
可我们还是对这种徒劳无功的事乐此不疲,不把村委的大院子分割得支离破碎,就不甘心,就不算看了一场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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