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喂,兔崽子没长耳朵啊?老娘要穿衣服!”
支狩真默默出神,打胖虎主意的,十有八九便是老烧刀子。如今胖虎失踪,他迟早会盯上自己。
红怜雪一边噪嚷,一边悄悄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瞄见支狩真湿透的袜履,鞋尖还沾着几缕细小的蔓草,兀自滴淌水珠,闪过幽诡的靛蓝光泽。
“你去了梦魇湖!”红怜雪霍然回头,趁支狩真一愕之际,浸水的丝巾束湿如棍,挟着赫赫劲风,反撩支狩真额头。
“看在胖虎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去梦魇湖,不要见老烧刀子!”支狩真沉声喝道,一脚踢去,“蓬!”木桶应声飞起,水花乱飙,红怜雪尖叫一声,忙不迭地抽回丝巾,裹住弹跳的硕峰。
木桶猛地撞上红檀牙床,红怜雪疾翻上床,一手拉起锦被掩住身子,另一只手玉指勾弹,射出丝丝气劲,直射支狩真的方向。
“噗噗噗——”摇晃的窗纸破开一个个孔洞,支狩真早已穿窗跃出,掠檐而去。
“快滚回来,给老娘说清楚!直娘贼!王八羔子!天杀的泼才!……”红怜雪想追出去,又不能,只得心烦意乱地换上亵衣,大骂小贼奸诈。二十多年的清白身子,连她未婚夫婿也未曾瞧过一眼,居然在这小崽子面前漏了春光,着实可羞可恼!
只是——她念头一转,迷惑地望向洞开的格窗。深更半夜的,这小贼去梦魇湖做什么?
支狩真一路疾掠,赶到胖虎棚屋,径直越墙而过。
落入院子时,他整个人忽地一僵,仿佛被钉住七寸的蛇。一条纤细的阴影破空而来,看似徐徐淡淡,渺无烟火,不含丝毫气劲,却如风来无处不在,无隙不透,叫人难以抵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阴影从容袭至,在胸口轻轻一点。
“你的剑道,还停留在炼精化气的心斋之境。虽是澄澈无瑕,然如一方湖面,石子一落,立起波澜,再无空灵之姿。”清风立在支狩真跟前,支狩真的识海却感应不到他的存在。阴影从清风手上飘落,支狩真低头瞧去,不过是一根裂开的枯枝。
“敢问前辈,如何从心斋突破,迈入坐忘之境?”
“湖映如镜,镜中一切皆为虚幻,又哪来的石子?”
“应该去除这颗石子?”
“呵呵,没有来,何须去?”
支狩真闭目沉思,默立半晌,忽而食指、中指并起,以指代剑,直刺清风。
清风不闪不退,同样以指代剑迎上,封住支狩真的指剑去路,锁死它所有的变化。
两柄指剑不断接近,眼看半途交击,支狩真的指剑忽而仿如消失,又似化为无形无象,从清风指剑中穿过,无声无息抵住了清风的胸膛。
这一剑已入坐忘。
“好!真好!”清风忍不住大赞,饶是他心性沉稳,也不禁胸中激荡不休。这样的剑术天分,可谓是真正的天赐!若他有这样的弟子,走完自己没能走完的路,此生夫复何求?
使完这一剑,支狩真重新默立思索,体会其中得失之妙。他在沼地与崔之涣生死一战,颇受磨砺,如今又被清风点中关窍,当即水到渠成,更进一层。
清风端详着少年笼在黑暗里的侧脸,一时心情纷乱,沉浮不定。
隔了半晌,支狩真睁开眼,对清风深深一躬。清风本可避开,却心头犹豫了一下,终是受了他一礼。
“前辈,这里不能再住了。”支狩真道。
清风淡然问道:“你送走了胖虎?”
“那个想炼人丹的应该是宰羊集的老烧刀子。胖虎失踪,他定会找上门来。”支狩真歉然道,“是我一时情绪用事,连累了前辈。张无咎还未解决,而今又添新敌,晚辈实在愧对前辈……”
话未说完,清风按住了少年的肩头:“不,你做的很好,比你刚才那一剑更好。人生在世,难免情绪用事。你可知,对你我二人而言,其实人生最难得的,恰恰是一时情绪用事。”
支狩真不解地看着清风,夜风撩起老道稀疏的发鬓,星星点点,比晚间的霜更苍凉。
“算起来,张无咎也该到了。不过晚辈已有安排……”支狩真低声续道,抬首遥遥望向梦魇湖的方向。
戏台已经搭好,只待各方粉墨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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