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花灯仔细一瞧,花灯上绘着水墨玉兰,笔法虽不精致,却也别有一番写意韵味。整个花灯做得风雅别致,我拿在手上翻看着,越看越喜欢。
“姑娘这是要买给你家相公的呀?”老板娘暧昧地眨眨眼。
“相公?不……”
“唉~害臊什么呢!不就是那一位翩翩公子吗?”她的下巴朝月疏桐的方向扬了扬,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你们过来时我就注意到了,当真是一对鸳鸯佳偶!姑娘真是好福气,你相公不仅生得俊,又那么的体贴!”
“可惜我没那个好福气。”我尴尬地笑笑,也没再跟她多作解释,从荷包里掏出银两递给她。“我就要这个了。”
月疏桐回来时,我将那个玉兰花花灯送给他。“这个给你。仔细想想我还没送过东西给你,这虽然只是小东西,也算是聊表一直以来的感激之情。”当然,这也是临别礼物……
“感激之情……”他垂眸盯着那盏花灯看,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还来不及询问,他又抬起头坏坏地笑道:“你对我的感激之情只用一个花灯就能打发?”
我有些呆愣。“呃,当然不只啦……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再看看别的。”
“跟你说笑的。”他的表情变得柔和,嘴边微笑温柔如水。“我很喜欢,谢谢你,这就足够了。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你竟会给我礼物。”
“说得好像我多小气似的……”我不服气地咕哝着。“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什么东西没有?哪会稀罕我的……”
我还没有说完,他便将另一个花灯的提把放到我的手中,打断了我的话。“我也有一个花灯要送你。”
“这就是你刚才在对面买的?”我好奇地拿起灯笼细细端详。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花灯,上面绘着一张人脸,更准确来说,是一张女人的脸。
“像吗?”他问道。
我笑着摇摇头。“我没这么漂亮。”
画中的女人正是我,“兰漪”。当初出宫时忘了把他先前为我画的画像一并带出宫,我还惋惜了一阵子,没想到我还能有再见到“自己”的一天。
花灯上的女人长得并不标致,但她笑得很灿烂,那眉眼间的飞扬神采搭配着灯光,让她整个人亮了几分,一瞬间竟会产生她也是个美人的错觉。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在朝堂上。”他同样望着花灯上的画像,回忆地说着。“那时的你就是这个模样,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如此自信勇敢,在一群男人面前却毫无畏惧之色。那一刻,我甚至觉得你的真实样子比起那副美丽躯壳,更引我注意。”
“你的眼睛有问题吗?”我故作惊讶地问。我也是个女人,对于他近乎告白的言语说不受影响是骗人的,只是那一点点小小的喜悦和虚荣心,却不是他期望从我这里得到的那种东西,所以我只能将话题就此打住。
“可能我的脑子也有问题吧……”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吧。”
“好。”我小心地捧着花灯,跟着他继续前行。“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花灯。”
“希望你一直都能如画中的你一般开朗潇洒。”他边走边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此刻听来却像是临别前的祝福。难道他隐约感觉到了我此行的目的?
说到这个,今晚逛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还好跟月疏桐学了一段时间的巫术,也不算一无所获,当中最为实用的就是“收纳术”,我将所有为离开准备的行囊用这收纳术收进凤湘翊送我的那条项链里,挂在胸前如同一般首饰。要是揹着大包小包出来,笨蛋也能猜得出我的意图,不知道当月疏桐知道我用他教给我的巫术来逃离他后,他会是怎样的心境……
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我要怎么找到机会离开!要是直接跑掉,光是看腿的长度就知道我不可能跑得赢月疏桐,而我又不可能指着天空惊呼“看!有流星!”然后趁机落跑,月疏桐才不是会上这种当的白痴,那么,似乎只剩下一个最传统的办法了:尿遁!
就是因为这个方法太烂,月疏桐才不会起疑心。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月疏桐不会想到我要用这么一个侮辱他智商的方式逃跑。
下定了决心之后,我便很快地寻了机会付诸行动。
“月疏桐,我想去一下茅房。”我停在一间酒楼前,指着酒楼里面哀求地说道,那语气听来仿佛随时都要尿出来。我真是越来越佩服我自己的演技了!要是前世没那么早死的话,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去唸个戏剧系什么的。
“好啊,东西给我。”他朝我伸出手,我茫然地看着他,他才又笑着解释:“花灯,我先帮你拿着。难不成你要带着它去方便?”
我看着手上的花灯,心里头在滴血。亏我还满喜欢它的说,竟然没机会带走它了……唉,也只能说是我们有缘无分。
“麻烦你了。”我心疼地将花灯递给他,本来还打算说声“等等我,一会儿就出来了”,后来觉得做人实在不能这么虚伪。我对他扬起一个意义复杂的微笑,在他温柔的注视下转身走进了那间酒楼。
我塞了一些银两给店小二,他才带我从厨房送货专用的后门离开。当我走出那间酒楼,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时,心里是五味杂陈。
就这么离开了呢……月疏桐,对不起!还有……永别了。
我没有时间再多想,要是耽搁了太久,月疏桐肯定会起疑的。我快步地走出小巷,又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条街在酒楼的后方,月疏桐应该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我也没有刻意遮掩。
逃是逃出来了,只是现在我该何去何从?凤凰王朝应该是不能待了,否则早晚会被月疏桐找到,那么只能到别的国家去。
既然如此,干脆就去天罗国吧!之前当皇帝出访时去过一次,对那里的风土民情不算完全陌生,气候温暖、人民亲切热情,倒不失为一个定居的好地方。
要到天罗国去,可以走陆路跟水路。走陆路比较快抵达,但相对的一路坐马车所需的费用也高出许多。我现在身上只有当初从皇宫带出来的银票和一些首饰,出门在外钱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所以我理所当然选择坐船。渡口离王都有些距离,首先得雇辆马车出城去,只是这么晚了,要上哪儿雇车?只能先看看有没有人要出城,请求他们让我搭个便车,要不然就得先找间客栈过一晚,等明早再去找车伕。
我正打着主意,却看见一辆马车从远处驶过来。我顿时激动无比,这不是天助我也是什么?
奇怪的是,我都还没有招手,那辆马车就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仿佛本就是为我而来。
我疑惑地打量着那辆马车,直到车上的人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我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你还是发现了。”我理亏在先,也不知道要对他解释些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
“既然要走,也不先规划后路,这大半夜的你是要上哪儿去找马车?”他的语气听起来不似我预期的愤怒,反而像是之前在月家谷时,他问我为何不吃芹菜那般再自然不过的日常询问。
“我……”我低头揪着自己的衣?,他不对我发怒反而让我更加无所适从。“我骗了你,你不生气吗?”
“我生气有用吗?生气了你就不会走?”他苦笑着反问。
我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
他叹了一口气,向我走近一步。“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只是一直自欺欺人地拖延着,盼着你改变心意。其实你不找这个借口,也是能出来的,我早已不再拦你了。设在月家谷出口的结界,早在你遇难的隔一天我就解除了,你若是要走,随时可以离开。谢谢你,当初没有宁愿带着伤也要离开月家谷。”
“为什么?你当初那样强硬地要我留下来,为什么又要放我走?”
“留住你的唯一借口是只有我能照顾好你和胎儿,可是经过那件事后,我发现自己连这一点也做不到,这样的我,还有什么资格不放你走?”
“月疏桐……”
“好了,既然要走,就快点出发吧。”他将一叠厚厚的银票塞在我手里。“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不过想必你到哪个地方去,都能生活得很好。我知道你不会想让我知道你的去向,所以就不为你安排住处了。对了,这个花灯也把它一起带走好吗?就当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
“谢谢你……”我低下头,紧紧握着银票和他送给我的花灯,有冰凉的液体滴在我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似乎是我的眼泪。
“我都没哭了你哭什么?”他有些无奈地叹息,捧起我的脸,仔细地将我脸上的泪痕擦去。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到底哪里好了?”我直直地望进他的桃花水眸里,泪水将他的身影变得模糊,如摇曳的烛火,忽明忽灭,渐渐融入背景人群之中。
他平静地回望着我良久,才淡淡吐出一句。“我也想知道。”
我上了马车,伴随着达达的马蹄声,马车缓缓驶离王都。我探出车窗回头看,大街上依旧人潮汹涌,只是月疏桐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他终究还是失望的吧……
我收回视线,在颠簸的马车里恣意放纵自己的眼泪。所有在这凤凰王朝发生过的的种种宛如幻灯片在脑海里一幕幕快速播放,对凤湘翊的爱与牵绊,对月疏桐的歉疚,对这片曾付出我许多心力的土地的不舍,仿佛随着冰凉的泪水在夜风中逐渐逝去……
耳边,依稀还回响着上马车前,月疏桐最后对我说的话。
“珍重,希望这辈子……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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