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友城。
李闻达抽着烟,喝着酒,独自一个人坐在定东石材厂寂静的生产房里。他每喝一口酒,就发出“哈”的声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品出酒的香醇与浓烈。
本来还有一些熟肉和凉菜,但已经都被李闻达吃光了。这顿午餐看来是准备要喝饱的。
今天是工作日,但厂里却一个人都没有。那些长着血盆大口的机器们,现在像冬眠的熊一般,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静放在厂房里,不通电,他们就是死物。地上还七零八落地扔着各种石材料,白的灰的黑的,长的方的圆的,空气里满是石头粉屑的味道。窗户被风刮得直响,仿佛不听话的小孩儿拽着母亲的手臂在不停地摇晃。“啪啪”,拍打铝合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搞得李闻达有点心烦意乱。
电话响过三声,李闻达放下酒杯,接起了电话。
“闻达。”
“嗯。”
另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不接我电话。妈的。那个死老头子,真不是个东西。”
李闻达不说话。
“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能找到的话,我再好好问一问。”
李闻达说:“嗯。你尽量吧。”
电话被挂断。李闻达突然感到一阵困意,就想直接趴在桌子上打个盹。风越来越大,窗户的噪音也变得更加剧烈,李闻达抄起地上的一个空酒瓶就砸向了窗户,瓶子被摔的粉碎。“烦死老子了。”他倒头又睡。
李闻达行贿的计划失败了。不光失败,他的钱还都打了水漂。据雷明达说,他把一部分钱先给了自己认识的一个领导,剩下的钱再由这个领导递给相关的人员。钱都花了出去,但令李闻达着急的是再过几天工程队就要开工了,他们却根本没有要用他的材料的意思。李闻达赶紧让雷明达去打听,雷明达给老领导打了电话,领导说,钱该给谁他都给了,有好几个还是市里刚下来领导,但最后决策者们决定将所有的订单都交给市里几家规模较大的厂,别的货源一概不要。这个老领导退了三万块钱给了雷明达,说其他的钱都散出去了,根本拿不回来。
这个结果像晴天霹雳一样,让李闻达难以接受。他把最后的一线生机都赌在了这颗救命稻草上,但没想到的是,这颗稻草竟快要成了他的上吊绳。
事情发展到这里,李闻达彻底绝望了。他的厂子除非出现奇迹,恐怕是谁也无力回天。他最发愁的不是要倒闭这家规模不大的工厂,而是那些一屁股又一屁股的外债。他预料自己在接下来的一些年里,会穷的一塌糊涂,这样的情况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说不定哪一年还可以东山再起,谁又敢说不会呢?李闻达这样想。
但摆在眼前的事情又让他难以承受。李闻达先卖了厂里的机器,这些机器其实都是半新的,但只要是二手货,就卖不了什么好价钱,甚至有几台机器连卖都卖不出去,最后他只得忍痛割爱,把它们廉价处理掉了,另外他还把一些存货退给了厂商。李闻达用这些钱补发了工人的工资,还了一部分赊账。厂房的房租还没到期,他计划尽快转租出去。
至于他自己,他想先休养一段时间。虽然该做的事情远远没有做完,可是他太累了,这种疲劳感似乎发自骨髓深处并且无法修复,就像拉直的弹簧一样,超出了弹性限度,变成了一条扭曲的铁丝。他必须好好地闹一段时间,玩一段时间,把烦恼全部抛开,把包袱全都扔掉,他只想这么做,谁都阻挡不了,并且他一刻也等不及了。
反正是还不了钱,银行贷款想怎么催就怎么催吧,亲戚朋友的欠条就继续攒着吧,黑道的高利贷尽管来人逼债吧。李闻达还想,走到这一步,都是自己意气用事,一意孤行,愚昧无知。他良心发现,认为最对不起的就是苏丽兰和李念君。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妻子已经被他伤害,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而自己却同时辜负了他们。
自作自受,李闻达在半睡半醒之间对自己说。他今天上午在家里,把最后的情况告诉了妻子,但妻子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为什么不说话呢?她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和自己争执?李闻达在梦里不停地这样问自己。他梦到苏丽兰站在自己面前,前一秒还对着自己哈哈大笑,下一秒却又哭得泪流满面,哭过之后又笑,笑完了又哭,他想走到妻子身边去,无奈脚却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他拼命地拔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
李闻达突然惊醒,一头冷汗。电话在直响。
“喂?”
“闻达,这边儿开了个局子,你说你想玩儿几天,过来吗?”孙卫国说。
“等着,我这就过去。”
李闻达定了定神,打了个喷嚏,一脚踢开地上的空啤酒瓶,接着给妻子发了条短信,说今晚不回家了。
他和孙卫国先是吃饭,后是洗澡按摩,晚上又约了人去孙卫国家里通宵打麻将打牌赌博,一直玩到天亮,有几个人困倦不堪回家睡觉去。而李闻达则又拉着孙卫国去山上玩,看了日出,听了鸡叫。李闻达对孙卫国说:“过几天准备和老婆出去旅旅游。”
“你?”
“嗯。你说去哪儿好?”
孙卫国笑了笑。“去国外吧。你要躲,就躲个干净。”
“哪个国好呀?”
“哪个国远,哪个国就好。”
两人在山尖上大笑起来。
从山上下来,孙卫国连着打哈欠,眼角里满是眼屎。李闻达连着打喷嚏,他说:“一定是昨天在厂房里着凉了。”他搂紧衣服,打了一个寒颤。
“呦。”孙卫国摸了摸李闻达的额头,“你一定是着凉感冒了,昨天还通宵!我陪你买点药,快回家歇着吧。”
到了药店,李闻达死活不下车,说:“你看着帮我买点儿就行。”
孙卫国拗不过他,只好一个人进了药店。
李闻达就缩在车里等着。这时才七点半,太阳越爬越高,气温渐渐升了起来,车里变得闷热难耐,李闻达便推开车门站到路边透气。
他看到一只小狗挨个儿在路边的树底下撒尿,一路从远处撒到车旁,它翘起腿撒完尿,不走,反倒是站在原地瞪着李闻达看,李闻达也瞪着它看。
人狗对视,谁也看不出对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和恶心,眼前黑一片亮一片的,感觉像小时候雷雨天气里老家那盏忽明忽暗的电灯泡,他的身躯失去了只觉,只是隐约听见那只小狗叫了起来。
他像块砖一样倒了下去。
“李闻达!”
这是他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当孙卫国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把车开到一百二十迈,马不停蹄地把李闻达送到急诊室,并且把皮包里的现金都拿去交了费用以后,他才想到要给苏丽兰打电话。
一切发生的太 ...
突然了。他买好东西刚出药店的门,就看见李闻达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晕倒了一样,但直觉告诉他,真实情况并没有这么简单。他跑过去抱起李闻达,怎么叫也叫不醒,掐人中也无济于事,孙卫国发现他的嘴边有呕吐物,地上也有,顿时感到情况不妙。他立马招呼了几个晨练的人把李闻达弄到车上,一脚油门开向医院。
给苏丽兰打的第四个电话才被她接起,这么早她一定还在睡觉。
孙卫国把情况通知了她以后,苏丽兰云里雾里一头雾水,还在问他:“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种玩笑能开吗?你快来县医院吧,路上再取点钱,我等你的。”
苏丽兰这才终于相信。她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要思考些什么,却什么都想不来,她后颈变的麻麻的,浑身的肌肉也僵硬起来。她梦游一样地穿好衣服,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就打车去了银行,银行还没开门,她在atm机上一次一次地取出了总共两万块钱,出租车便又往县医院驰去。
到了医院,在一层急诊室门口找到孙卫国,苏丽兰依旧惊魂未定,他把一沓钱往孙卫国手上送,说:“我就取了两万,够吗?”
孙卫国说:“暂时够了,现在还不需要,我先给你垫上了。闻达在里边呢,医生说是脑溢血。”孙卫国把钱还给苏丽兰。
苏丽兰跟着医生护士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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