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被骂得脸上一片菜色,但看群众实在是人多势众,举到一半的拳头讪讪地落了下去,一把甩开妻子的手,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车厢。
他的妻子猛地被甩开,身子撞在了车厢墙壁上,痛得呼出声来。
云苓立马下床,匆忙趿拉着棉鞋,扶着她在窗边折叠凳坐下,给她把脉。
脉来缓慢,时而一止,结而无力,极软而沉细,气血虚弱之证。
“好在没冲撞到要害,但你得注意给自己补充些营养,好好歇息。”云苓注意到她手指掌心的厚茧,停顿一下继续叮咛,“能休息就多休息,产前最好去医院。这要是再不好好养身体,可能会早产。”
她说这些其实心里明白,没什么用。
因为方才那男人脚踩皮鞋、身挎皮包,穿得干净板正,但他的妻子身上的破旧袄子打了好几个补丁,头发枯黄毛躁,手腕枯瘦如骨。
其实现在八成老百姓都会在衣裳上打补丁,一条裤子全家轮流穿也是有的,但在这种明显对比下,云苓再次暗骂这男的不是人。
她心里觉得这女人离开丈夫过得会舒服些,但也知道这年月,离婚了的女人未必会比现在好。
云苓回忆起小说剧情,未来的离婚似乎已司空见惯,甚至知青回城阶段还有一波离婚潮。
别人家事不好说,她还是别多嘴了。
但是临走时她还是没忍住:“有机会的话就对自己好点,比什么都强。”
女人闻言愣了愣,别过头,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一片茫然。
她想擦拭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却被脸颊和手心的粗糙刺痛。
以前不是这样的……
哪怕家道中落,但作为苏省之前著名纺织厂厂长的女儿,她从没想过自己现在会是这般模样。
乘务员见她这样,也不好意思催促她离开卧铺车厢,尴尬站在原地。
云苓贴心地说:“同志,一会儿我给她送回去,保准不会耽误你工作。”
“那行,别待太久啊。”乘务员赶紧去下一个车厢查票。
云苓给她倒了杯热水,在她对面坐下来,一起远眺这白雪皑皑的世界。
过了一会儿,云苓主动搭腔,温柔娴静的嗓音让女人降低了防备心:“你是南方的吧?听你口音像苏省那边的。”
女人点头:“没错,我家在吴中。我远嫁到这边之前,还没看过这样漫天遍地的大雪。”
云苓托腮眨眨眼,轻声问道:“好看吗?”
女人点头,却说:“好看啊,但看久了,就觉得这茫茫无垠的一片,仿佛是永远也走不出的冰天雪地。”
她的话中隐藏着绝望,是对现状的妥协,还有不抱任何期待的悲哀。
“怎么会走不出呢?”云苓问她:“你是去哪的?”
女人回:“我丈夫三年前工作调动,我现在也跟着去首都。”
她提及此处时,眼里泛着亮光,似乎觉得只要到了首都,她的日子会比在乡下好过很多,不用种田,不用操持整家的劳务。
但她却潜意识忽略了丈夫三年前就工作调动,但直到她怀孕才把人接过去这件事。或许她意识到了,但也没别的选择,只能一日日等着,不断陷入婆家蹉跎的漩涡里。
云苓不语,只好干巴巴地劝慰:“你都能去首都生活了,以后肯定也会回你家乡看看。我还没去过南方呢,听说吴中的小桥流水如诗如画,人家枕河,古朴幽静。”
谈及家乡,女人焕发新生,眸中重放异彩。
她喃喃自语:“无论去哪里,吴中水镇都是我眼中最美之处。”
其实,她的最美之处并非指具体的一个地方,而是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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