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两败俱伤。
但是那是当时的黄杨的想法，现在的黄杨冷静下来，只觉得后怕。
有一些人遇到事儿，当时并没有太大反应，事后再想，往往担惊受怕。
黄杨现在就是这样。
他会怕，因为他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些东西，他不想失去它们，不想失去这样的生活。
黄杨当初独身来到广夏这座陌生的城市，现在，在半年之后，他也有了舍不得的东西。
他舍不得，舍不得被人挂心牵绊，舍不得他的新相机和新电脑，舍不得他最好的“朋友”——江羿绵。
他在下一刻否认了最后一个结论，不是舍不得江羿绵，是舍不得被温暖的自己。
黄杨一直认为自己是自私的，他喜欢的是对他好的江羿绵，他喜欢的是江羿绵的“爱”，他喜欢的是可以“爱”江羿绵的自己。
他从来最爱自己。
因为想你爱我，所以才决定爱你。
听听，这多自私？
他不够慷慨，不如江羿绵大大方方。他苛刻对方的“爱”，明明先喜欢的人是自己，却要等对方也同样“喜欢”之后才行动。
动心者保持观望，期待前面转身看自己，却连脚都不肯迈出去一步。
黄杨，你怎么能这么吝啬呢？
你只肯等，不肯付出，你生怕自己受到一点伤害。你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你自己吧？
原来你从来都是那个冷漠的黄杨。
可是除了我，还有谁会爱我呢？黄杨像在骂自己，又像在安慰自己。
自以为“自私”的人舍不下现在的一切，也舍不得那些躲在阴暗里的过去。
就像他脚上这双鞋，明明烂了坏了，他却舍不得丢，因为这是张院长给他的东西。
就像是他自己，明明活得不算好，却还是不愿意丢掉那个拧巴的自己，变成一个新的黄杨。
黄杨突然想起福利院院长对他说过的话。
“黄杨，你得活着，活着才有一切。”
以前的黄杨听不明白，现在的黄杨听明白了。
活着才有一切，他不期待未曾得到的，他想守住现在拥有的。
因为后怕而颤抖的指尖终于平稳许多，黄杨把鞋换了，提到阳台去刷。
他要把这双鞋留着，哪怕一直不穿。
刷完鞋的黄杨有点睡不着，于是点开了昨天收藏的那个电影。
电影的第一个镜头刚出来，黄杨就坐正了身体。
这个画面太美了，连天空和树的分界线都是那么自然而美妙。
那是乡野，晨曦，鸟鸣，和树，是一天的开始，是静谧的生命力。
再然后，黄杨沉溺其中，连之前的害怕都忘了。
电影看完已经快十二点，黄杨潦草洗漱完，抓着坠子上了床。
今晚应该能有一个浪漫的梦，他想。
第二天一早，黄杨在闹钟响起之后苏醒了。
他关完闹钟，才注意到另一只手里的黑色十字架。
居然……攥了一晚上吗？
黄杨抿抿嘴，把坠子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叩叩”
他突然听到敲门声。
这一大早的，谁回来了？
黄杨下床去开门。
要想开门，黄杨需要先推开了昨天拿来抵门的饮水机。这会儿功夫外面的人又敲了一次门。
“稍等一下，”黄杨边推边喊，“马上来。”
饮水机被推开后黄杨霸占了那个位置。
他的手放在门锁上，朗声问：“你是谁？”
外面的人直回了一个字，“我。”
黄杨觉得这道声音很耳熟，就像……江羿绵。
他赶紧打开了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人就和黄杨面对面了。
黄杨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是江羿绵。
高大帅气的少年手里提着他昨天说过的糕点，身上还带着晨间的露气，头发也有点乱，笑得很可爱。
他对黄杨说：“我回来了。”
四月份的沿海城市，如果在早上七八点钟爬上东屏山，能欣赏到一种难得的美景。
那是被很多学生拍到朋友圈里的，初生的朝阳。
这个笑着的江羿绵，也很像初生的朝阳。
黄杨有点发愣。
江羿绵身后是树木和晨光，是鸟鸣和生命，是一天的开始。
黄杨突然想起昨天那个电影，影评论区有个网友放了一张图片，是原文中的一段。
[晨雾之中，黎明初现。他从晨曦中走来，带着金色的未来。拨开晨雾踏过露水，穿过一整片原野。就这样，坚定地，跨着每一步向前走。]
在黄杨读懂这段话的第二天，江羿绵就来了，和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巧合？
“你是怎么来的？”黄杨听到自己的声音。
达西先生没有坐车也没有骑马，是像伊丽莎白平时经常做的那样，走路来的。
那么江羿绵呢？他是怎么来的？
高大的少年嘿嘿一笑，“高铁转地铁来的。”
不是坐在司机后面当大少爷，是自己大包小包提着东西，穿过人来人往的车站，挤在上班高峰的地铁里，来到了黄杨身边。
为何偏偏如此如此相似？
“为什么，提前回来了？”黄杨问道。
“想回来了呗。”江羿绵走进来，把手里的几个袋子放到自己桌上，“在家天天被外婆拉着唠叨，耳朵都疼了，我回来睡觉。”
黄杨不信这个理由，江羿绵那么顾家，怎么可能会因为不想听外婆唠叨就跑回来。
是不是因为昨天我说有人在跟着我他才来的？黄杨这样想。
江羿绵正在取肩上斜挎着的绿色包包，他边抬手边问黄杨：“杨哥今天去哪儿？我反正没事，和你一起。”
黄杨明白了，他就是为了我来的。
书页上的话被黄杨套道了自己身上，他想：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原来最懂得制造“巧妙”的设计师，是命运。
黄杨直接问江羿绵：“是因为我回来的吗？”
江羿绵笑得很暖，“都有啦，为朋友两肋插刀嘛。”
看着对方脸上温暖的笑，黄杨也轻轻笑了。
也许一直当朋友确实是最好的，他想，毕竟江羿绵对朋友也很好的。
命运安排了两个相似的情节，书页里面是故事的结局，书页外面是故事的一部分。
黄杨决定将它视为一个故事的开始。
故事的名字叫：《江羿绵和他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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