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却听舅舅笑着说:“皇上风姿俊朗,少年心性率真可爱,只是以后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切不可再胡闹。”
舅舅对他永远那么和颜悦色,有求必应。
皇帝央求他不要将事情告到太后那边去,他也是笑着点头,仿佛这个外甥一言一行,都是他十足的骄傲。
后来他才知道,赵英杰在家里挨了一顿毒打,差点儿连腿都打折了。
赵英杰也对他埋怨:“我阿玛打我的时候还说呢,‘你死了就死了,皇上是连一根毫毛都不能少的’,你听听,到底我还是不是他亲儿子。”
皇帝闭着眼,声音因太过痛苦而颤抖,“我没法向舅舅交代,没法向太后交代,更没法向张挽婴交代。”
宋钰眼中滚出两行热泪,若人真的不在了,无论怎样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入宫一年多,所体会到的永远只有快乐与甜蜜。
皇帝曾说:“你不必急着担责,有朕替你担着,你这个年纪,还是好好享受生活的好。”
他兑现了承诺,并不是没有风雨,只是每一次他都挡在她前头。
没叫她淋着一点儿雨。
是他苦心经营十几年才得了太平盛世,是他创造了他们花前月下的条件。
怕引得皇帝更伤心,宋钰哽咽着平复了情绪,“我去跟挽婴姐姐说,这是荣国公亲自作出的决定,她一定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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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东丘。
炸堤放水之后,又下了几日雨,赵英杰的副官带着几个亲兵沿水巡视。
眼前一片汪洋,目之所及都是水。
他们在半山腰徘徊数日,运气好捡到几个炸堤的勇士。
上呈皇帝的那七人就是他们救的。
只是七人伤势都很重,无一不是缺胳膊少腿。
这样湍急的水流,就是王爷还活着那也必定漂远了,再徘徊下去也没有意义。
但副官依旧不死心,“咱们去和马大人汇合,一边救助灾民,一边打听王爷下落。”
雨停之后,水依旧没有褪去,这是上游还在持续涨水的缘故。
江苏十三个州县受灾的消息,他们也有所耳闻。
沿途有些灾民背着朝廷发得救济粮往回走,副官劝他们不要回去。
那些灾民说他们的房子建在山上,应该没被淹,他们坚持要回家看看。
副官便向他们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的人。
沿途水患,别说是玉树临风的人,就是玉树临风的鬼都没看到。
副官意识到自己的描述有问题,便详细向他们介绍了王爷的长相、他最后所穿的衣服。
他请求他们沿途留意,如果遇到了这个人,一定要上报官府,会有厚赏。
那些人应承着往前走了。
有一个亲兵忍不住问副官:“王妃让我们给她传消息,先前是忙得没时间,现在有时间了也不传吗?”
副官没好气地呵斥道:“传什么?传个‘王爷下落不明’的消息回去?等咱们找到了王爷,再传消息不迟。”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事到如今,现有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回王府里了。
用脚想都知道是些坏消息。
王爷临行前嘱托他,要好好看顾王府,他不忍心让王妃被这些坏消息所累,所以他还是决定亲自飞鸽传书一封。
宋钰召国公夫人进宫时,其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但焦湖的消息已经满天飞,就算她不传召,张挽婴迟早也会知道。
宋钰亲自到内廷门口去接她。
远远的,就看着她下了马车,手里还有几束开得热烈的合欢花树枝。
粉红芳菲在枝头摇曳,轻轻软软,看着就觉得心头掻得痒。
几枝就合成一束,花序挤在一起几乎要盖住了所有的绿意。
还好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闭云绫锦碧荷纹镶滚纱衣,与这娇艳的花束相得益彰。
张挽婴将花束送到她面前,“呐,临出门的时候看院子里合欢花开得正好,特地叫管家拿了长钩子钩下来的。”
花束一靠近,就又丝丝略带甜味的幽香在鼻息间徘徊。
合欢花,其性平可入药,具有解郁安神的功效。
宋钰捧着花,却觉得心情愈加烦闷了。
果然,进了长春宫,张挽婴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自己夫君的下落,“皇上那边可收到什么消息?”
殿内摆了两个景泰蓝冰桶,自外间进入便觉清凉舒爽极了,可宋钰却将扇子摇得飞起,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今日召她来就是告知真相的,躲是躲不过去。
宋钰放下扇子,走至她的跟前,亲自扶着她的胳膊,“有是有点儿,不过都是些不好的消息。”
张挽婴还反过来安慰她,“嗯,你说,我是个能经得住事儿的人。”
“皇上那边收到的消息是,荣国公带了一百人去炸堤,那些炸堤的人……或死或伤。”
宋钰觑着张挽婴的神色,见她淡然依旧,才继续道:“荣国公那边,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皇上已经命掌卫事大臣全力去寻找了。”
张挽婴在皇后的搀扶下坐了,又端起手边的一盏茶,喝了两口,方转过头认真问她:“就只有这些消息,没别的了?”
以她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对这些消息早有耳闻。
宋钰摇了摇头。
张挽婴抓过宋钰手中的团扇,轻轻扇了几下,“这些消息,我早听说了,不过既然生死未卜,我觉得还是不必要太悲观。”
面对张挽婴这份儿坦然,宋钰有些自愧不如,连皇帝都觉得希望渺茫,她却还能坐在这儿自我宽慰。
毕竟炸堤之后,东丘几乎整个变成汪洋,沿途无数官兵搜寻无果,谁都会觉得荣国公这回凶多吉少。
更悲催的事情是,荣国公炸堤时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样,没有任何能象征身份的东西。
即便等水退去,面对盛夏高温,只怕到时候难尸身都难辨认。
宋钰不忍再想下去,她怕她只是强装坚强,有些担忧地叫了声“姐姐”。
张挽婴抬头望着她,只一瞬间,眼里就蓄满了泪,“他这个人脑袋可灵光了,我不信他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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