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有多位臣子上书称赞皇后的功德,说“有此贤后,是百姓之福。”
皇帝如何能不知道,大约是皇后起了带头作用,那些官眷的妻子,便不再全副身心挂在丈夫身上,转而追寻自己的人生目标去了。
那些臣子,少了约束,乐得清闲自在,便不住的夸赞皇后。
皇帝暗自笑他们,有个深爱之人挂念,是多么大的幸福啊。
只怕他们今日一时爽,往后追妻火葬场。
不过皇帝发现皇后变得兴致缺缺,哪怕他将这些事讲给她听,她也只是一笑了之。
若放在以前,她定要自卖自夸地说一句:“有眼光有眼光。”
皇帝问过她原因,她也只是说:“许是伤秋。”
他以为是太子落水给她带来了心理创伤,便一直悉心呵护,他带她放风筝,去酒楼吃酒,去逛夜市摊子。
但她的快乐只能持续很短一段时间。
直到十月里赵英杰入宫,皇帝才发现自己好像悟到点什么。
裕亲王抄家案已经顺利了结,他此番是来复命。
“裕亲王抄家案,臣弟幸不辱命,其中所涉金额、物资、来源和去向都已记录在册,请皇上查阅。”
自从焦湖水难之后,荣国公办事沉稳了许多,前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皇帝还有些不习惯,“这两次的差事,你都办的很好,从前掏蛋摸鱼的赵英杰长大了。”
赵英杰也只是笑了笑,皇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这回他不再扭捏,“臣弟想带婴婴四处逛逛,从前臣弟无尺寸之功,不好提这话,如今终于好意思提了。”
“想好去哪儿了吗?”
“还未想好,大好河山那么多,挑个地儿倒是不难。”
“怎么忽然想退隐江湖了?”
赵英杰笑着纠正他,“不是忽然想,是想了许久。女人一辈子困于宅院,纵使心气再高,能力再强,也总难能如愿。她是雄鹰也好,黄鹂也罢,我总得放她到广阔天地里去。”
“这是她跟你说的?”
“何需要她说,臣弟爱她,自然知道她想要什么。”
皇帝听来觉得很惭愧,他很爱皇后,自然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从前她一直心心念念,要做一个百官称颂、万民敬仰的好皇后,他以为那是她的人生目标。
她站在最高处,与他并肩。
可是在即将达成这个目标的时候,她反而显出人生的空虚来。
这种空虚,他太熟悉了。
那是权力至高者的孤独,他曾经深受其苦,又无人可诉,直到她降临将他救赎。
可没想到,连同她一起,也被困在这至高尊崇的孤独里了。
赵英杰想要退隐江湖,带着爱妻游山玩水,他却不能。
所以不是他全然不懂皇后,是他懂,但又无能为力。
赵英杰见皇帝有些愁绪,便开起了玩笑,“怎么?羡慕啦?”
不料皇帝认真点了点头,“嗯,羡慕。”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好小子,敢教起朕道理了?”
“哈哈,不敢不敢。”赵英杰收起玩笑神色,“皇上的顾虑,臣弟明白。皇后娘娘志向高远,绝非寻常女子,皇上爱她入骨,不忍她一生都陪您困在这皇城里。”
皇帝在花窗边负手而立,眼睛看着远处的风景,心却被赵英杰的话击中。
他默然,他认同。
“咳,要我说,您有什么可烦恼的呢?太子虽小,但再过几年,也该担起担子了。”
“再过几年他也只有几岁,你这皇叔当的,也忒不靠谱了。”
“那就再过十几年,总归有个盼头的嘛,人活着,不就活这一个盼头。”
所有的问题好像都迎刃而解,所谓的孤独与禁锢,不过是以时间为解药。
眼下的问题,再过十几年就都不是问题。
那时候太子监国,他就和皇后微服私访去,可以带她回清河,也可以带她去草原上驰骋,总归要给她自由翱翔的天空。
赵英杰见皇帝心情好转,便趁机追问:“那臣弟的辞呈,皇上什么时候批啊?”
“你的辞呈,朕批不了。”皇帝从花窗转至案前,见赵英杰似霜打的茄子,才安慰他道,“听闻淮南风景秀美,朕刚好想整顿盐务,缺一个盐政,不知道荣国公有没有兴趣?”
这不是给了他明目张胆带薪游玩的机会么,况且还是盐政这样的肥差。
赵英杰岂有不应的道理,他忙道:“自然是有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况且交给别人,您也不放心不是。”
“那行,等你把手上的差事交卸了,就动身吧。”
“臣弟谢皇上隆恩!”
“虽然盐政只是个挂职,但你也别太不当回事了,这回淮南的盐务整顿,若办得好了,就能在全国范围内施行。”
好嘛,公费游完淮南,还能公费游玩其他地方,“臣弟一定勤于政事,不让皇上失望。”
皇帝扬了扬手,示意他退下,末了却又叮嘱道:“临走前记得到太后宫里道个别。”
“是,臣弟告退。”
皇后正带着小太子在御花园里玩耍,近来天气转凉,孩子不再被暑热侵袭,近来愈发乖顺。
母子两个穿着同色系的织金锦衣,看上去温馨至极。
御花园里木芙蓉开得正盛,小太子在皇后怀里,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掉几片花瓣就往嘴里塞。
皇帝忙冲上前,将花瓣扣了出来。
宋钰将娃娃丢给他,“来得很巧嘛。”
她一向这样嘴上不饶人,皇帝笑了笑,“不算巧,其实是我你身后站了很久。”
他摘下一朵芙蓉花插在她发间,“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
这哪儿是在夸花,这分明是在夸她。
宋钰见他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轻佻,不经老脸一红。
她将目光洒向远处,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恐怕也不剩几天。
再往后就入冬了,她忍不住叹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
皇帝怕她伤秋,便开解道:“日子幸福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
宋钰收回目光笑了笑,“其实我入宫,也才一年半的时间,但我感觉,好像过了一生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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