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来。我说,“看来是认识了?”
张贵山沉默了一会子,然后点点头。
他终于主动给我们指了位置让我们坐下,我心里不由有些愉悦起来,这是要长谈的架势了。
“那个女人叫林翠萍,是村里以前的小学老师。”张贵山说完这一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像在回忆一个很遥远的故事。我有很多疑问在心里,但都没有急着说出来,他眼神有些空茫,已经陷入回忆里面。“我之前讲过,那时候虽然有地火伤人的事情在,但这里的人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后栅的,所以想搬离都下不了决心。在这里生活不容易,建的房子,打的井,所有东西,好几辈人积累下来的,说丢就要丢,到了新的地方,都要重新开始,哪有那么简单。也有人不信这个邪,就要在后栅住下去,说死也死在自己的地头上。”
练九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了他一眼,“那后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达成一致搬迁了?政府出来牵的头么。”
“不是,”张贵山说,“后来是因为小学里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之后小孩子说什么都不在这里住了,都回去跟家里闹,家长也吓坏了,大家商量着就都搬离了。”
我一头雾水,“什么事这么严重?比地火还可怕么。”张贵山抿着嘴眼里是意味不明的光,我说,“林翠萍难道跟这事情有什么关系?”
他歇了一会儿才复开口,跟我们说了发生在后栅那件事。这个叫林翠萍的女人原本不是白山村里人,与这里大多数女人比起来她有点不一样,她念过书,是个识文断字的,因为被分配到这里的小学教书而结识了白山村里一个王姓男人,后来他们就结了婚,林翠萍也就一直在白山村生活了下来,周边的小孩子也都在她这里学知识。他们家相对来说是村里生活宽裕的人家,后来两人还生了个女儿,叫王倩然,我不知道名字是不是这么写,大概是这个读音。
林翠萍毕竟视野跟村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在村里待久了,就不满足于一直生活在这里。但是囿于经济条件限制,她一直也没能完成这个愿望,他们经常为这种事情吵架拌嘴,白山村不大,所以这么点事情人人知道。她男人最后没办法去了城里讨生活,结果钱没赚到反而在工地上摔断了腿,工头把公司赔偿给他的钱吞了不少,到林翠萍手里已经没太剩下。家里少了个劳动力,林翠萍一人的工资支持三个人生活,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这种生活状况使她坚定了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念书,以后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生活。她自己是白山村小学的老师,比谁都清楚这个小学是个什么质量,所以王倩然到了读小学的年纪,她就想办法各处借钱来,把王倩然送了出去,念的是城里的小学。那个小学离这里很远,来回要花上一整天,所以只能住校。学费,加上住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是林翠萍没有放弃,她在家里一个人照顾瘸了的丈夫一边教书,为自己女儿提供所需的资金。
张贵山絮絮说完这一段,我反而听得有点糊涂,我只想知道林翠萍为什么像个鬼魅一样在后栅生活了那么多年,至于她的家史其实我不很有兴趣。不过张贵山能愿意跟我们说这么多,我还是有点欣慰的,于是由着他没什么重点地说下去。他说后来林翠萍丈夫受不了生活的压力喝了毒鼠强,林翠萍从地里干活回来应该是看见了,但是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呼救也没有着急忙慌地去抢救她的丈夫,而是不紧不慢走出去喂了猪回来,等她再回到家里的时候,她丈夫已经死透了。我听得身上发冷,一时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只觉得生活的琐碎特别可怕,能把一个人生生磨成另一种样子。林翠萍跟她丈夫应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结了婚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想来是有些感情基础的,可是到最后生活就变成了相互拖累和折磨,所以才会做出这么绝望的选择吧。
不幸对于林翠萍来说还没有结束,很快的,她的小学里面发生了一件事,是在地火伤人之后不久。我一听觉得重点来了,立刻打起精神听张贵山怎么说。他说事情发生在一个阴雨天,那时候整个小学都黑沉沉的,明明是白天却昏惑如同晚上。外面哗啦啦下着雨,教室里光线也不好,只点着一个灯泡来照明,穿进来的风把吊着灯泡的线晃得左摇右摆,光线也跟着阴晦不明。那个叫林翠萍的女人在给学生讲课,语文书翻到第十九课,她在给他们讲小皮球浮上来了。底下的学生也跟着她后面有口无心地念,原本这如同以往的很多节课一样稀松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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