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过后澶州南城内还有些灯火，路上已经很少行人，倒是往来巡逻的宋兵队伍多了不少，李继隆身穿一身普通粗布白衫，慕容英也是女扮男装和李继隆穿着相似，看上去更像是对做生意的仆从，他们和张环一起在南城街上巡视，身后不远处还有四名宋军带刀健汉跟着。
李继隆见道路两边屋檐下和马车下都有些民夫铺着稻草盖着棉被睡觉，道：“这天气晚上太冷，城里还是要多给运送粮草的民夫腾地方睡。”
张环道：“是，不过最近招了太多新兵，光给这些新兵安排吃喝拉撒睡，城里就已经很吃力，南城能住人的地方都住满了，实在没地方安排了。”
李继隆道：“招募新兵有多少？”
张环道：“今天已经超过两万，来投军的每天都在增多，很多人都是周围农民因为战乱失去家园亲人，个个都想着报仇。”
李继隆点头道：“招新兵越多越好，但要严格训练，也要小心细作混进来。”
张环道：“我会派军中最好的老兵头带他们，也会严查他们来历。”
他们说话间走到澶州南城一处十字路口，李继隆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十字路口的东边，见那里有座小楼门前挂着串串彩灯，其它几个方向街道都安静无声，但这座楼里还能隐约传出奏乐声和歌声。
慕容英奇道：“这里也有彩楼？”
张环笑道：“明月楼还是官家的。”
李继隆驻足片刻道：“这里谁的曲唱得最好？”
张环哈哈笑道：“大帅知道我家里婆娘厉害，而且律法也严禁将官宿妓，平时我哪敢来这种地方，加上我又是个粗人对诗词弹唱一窍不通，大帅这么问我还真不知如何回答。”
慕容英道：“义父，今晚你想听人唱曲吗？”
李继隆道：“是。”
他看向慕容英微笑着道：“小时候送你去京城公孙氏处学琵琶歌曲技艺，你却偏偏缠着我要学骑马射箭舞刀弄枪。”
慕容英撇嘴道：“学那些有什么用？”
李继隆道：“说不定今晚就有用。”
*?*?*???*?*?*
李继隆举步走向明月楼，张环忙跟在李继隆身后，慕容英犹豫了下也嘟着嘴跟在他们身后，来到门口听到明月楼内传出喧闹声，进去厅堂见一个白衣锦衣青年正指着一个青衣中年女子发脾气，白衣青年身材高大健硕，黑缎腰带挂有玉坠显然是大户人家弟子，中年女子相貌也算端庄稍施脂粉，却是明月楼管事潘夫人，他们身旁一个二十多岁的黑衣壮汉像是青年随从，他双手交叉胸前摆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睛的凶样，潘夫人身旁有个十三四岁白衣小丫鬟已吓得面色发白。
潘夫人还在向青年赔笑道：“南公子，真是不巧，小小姑娘来了月事，今天身子特别不舒服，还请南公子多加体谅。”
南公子还是摆出一副不依不饶模样，冷冷哼了声道：“这个月连着三次不肯见我，不是病了就是太累，这次还拿这样的理由寒碜我——”
他说到兴起脸上更有怒容。
张环在旁冷声道：“南啸天，你做什么？”
南啸天和潘夫人等人闻声看过来见是张环都吓了一跳，南啸天脸上怒容消失慌忙抱拳行礼道：“张将军。”
他身边随从也赶紧垂手站到一边看都不敢看张环。
张环冷冷看着南啸天道：“这几个月你父亲是捐了大量军需物质，不过你也不要在城里过于放肆。”
南啸天连连点头陪笑道：“不敢。”
他见张环没再出声忙带着随从灰溜溜走出厅堂。
李继隆见彩楼内厅堂四周家具摆饰都很普通，桌椅物架有些残旧，东侧案几摆有香炉传来淡淡桂花香味，二楼四面楼房内有几间房间传出些男女轻笑声，慕容英听到更是全身感到不自在脸有些发红发烫。
潘夫人才松了口气向张环屈身道福，轻声笑道：“多谢张将军帮忙解围，张将军来这真是难得——”
她又看向张环身边的李继隆和慕容英，慕容英身着男装在黑夜中倒还不怎么引入注意，但厅堂内灯光明亮，她金发碧眼和不同于中原人的五官很难不让人多看几眼，以潘夫人眼光自然立刻看出慕容英是女子而且容貌很美，她心中奇怪也不说穿只是对慕容英微微一笑，又对张环道：“听说今天黄昏时北城那打了大胜仗，莫非张将军想来这听听曲放松下？”
张环神色尴尬看向李继隆，道：“这位李——李大官人是我在京城的朋友，他来这里想——这里谁的曲唱得最好？”
潘夫人笑道：“那当然是秦小小姑娘——”
李继隆道：“就是刚才那位南公子要见的小小姑娘？”
潘夫人道了声是神色有些忐忑，轻声道：“她今天确实身体不适。”
这时听到高处有人柔声道：“难得张将军带朋友来，如不嫌弃小小今天身有月事，就由奴家来陪吧。”
说话间厅堂东侧上面楼梯处一间小房房门打开，里面走出个一个十七八岁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少女脸上卸去妆容，五官说不上有多美但杏目淡眉微红小嘴还是透出少女清纯之气，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身后，脸上带着几分倦懒之意更看似有些楚楚可怜，少女行走间身姿婀娜，缓步走到楼梯口下了楼梯来到张环和李继隆身前盈盈屈身行礼，神情姿态更显娇弱。
潘夫人道：“这就是秦小小姑娘。”
张环又看向李继隆，李继隆道：“除了唱曲，姑娘可会乐器？”
秦小小道：“奴家粗通琵琶。”
李继隆笑道：“那就打扰姑娘了。”
*?*?*???*?*?*
潘夫人和秦小小引着张环、李继隆和慕容英上了楼梯来到秦小小房间，在门口潘夫人笑道：“张将军和李大官人是喝酒还是喝茶？”
李继隆道：“喝茶——要喝浓茶。”
潘夫人道：“那我去沏茶。”
她又对秦小小轻笑着吩咐道：“你好好照顾张将军和李员外。”
说完潘夫人走向楼道一边，李继隆、慕容英和张环跟着秦小小走进房间，房内分内外两室，内室是卧室，外室摆设简陋墙上挂有两幅不知谁人的字画，房内靠窗处摆有张石面黑木圆桌另有四张圆凳，另一边案几上黄铜香炉同样散发出阵阵桂花香味，几案旁一张横桌上摆放着把黑色五弦琵琶，琵琶有些旧但一尘不染，面板有几处贝壳镶嵌装饰出一朵莲花图案，在房内灯光下散发着光泽。
张环和李继隆在圆桌旁坐下，慕容英还在东张西望，秦小小看着她轻笑道：“这位姐姐好美，姐姐不是汉人吧？”
慕容英自打进彩楼后一直心里不舒服，听秦小小赞自己貌美脸上终于也露出些笑容，道：“我是鲜卑人。”
秦小小轻轻点头道：“我听说有个叫鲜卑的民族，不过从来没见过鲜卑人。”
她又看向张环道：“不知张将军想听什么曲子？”
张环则看向李继隆，李继隆淡然道：“你叫秦小小，李太白的忆秦娥姑娘可会弹唱？”
秦小小轻声道：“会。”
李继隆道：“那就这首。”
秦小小道了声是搬了张圆凳慢步轻放在李继隆等人身前十步外，又缓步走到摆放琵琶处将琵琶横抱在身前走回圆凳处慢慢坐下，她走动起坐抬手转身每个动作都非常轻柔，慕容英看在眼里也有些惊奇，秦小小坐下后调了两声弦，慕容英才发现秦小小的手并不像一般女子那般白皙光滑，秦小小调完弦对李继隆道：“要是弹错了唱得不好，张将军和李大官人还请多海涵——”
说完她纤细手指拨动琴弦，开口唱道：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秦小小双手手指按捺点拨在琵琶琴弦上弹奏出悦耳的乐声，小口张合吐出动人哀伤的歌声，不知为何听慕容英听完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李继隆也不知何时已闭上眼睛，等到秦小小曲子唱完片刻他才睁开双眼轻轻点头。
张环在旁虽不懂音律也感到有些伤感。
曲终秦小小双眸有丝泪光，脸上勉强露出淡淡笑容，轻声道：“奴家献丑。”
潘夫人小心翼翼推开门端着茶盘走进房间将茶壶茶杯摆放圆桌上，一边斟茶一边笑道：“秦小小姑娘唱的曲张将军喜欢吗？”
张环道：“喜欢。”
潘夫人道：“那秦小小你多唱几首。”
秦小小依然看着李继隆，轻声道：“这位大人还想听什么？”
李继隆道：“你为何会流落这里？”
秦小小一愣神情变得有些凄苦，沉默了会轻声道：“奴家本名淑儿，父母族人很多年前被契丹人抓去为奴，十年前我父母冒死带着奴家和一些汉人从契丹国逃回中原，结果路上奴家父亲被契丹人杀死，母亲和奴家侥幸逃到这，她——她不幸染病身亡就剩我一人，奴家埋葬了母亲就在这了。”
说到这她轻轻放下琵琶站起身又缓缓向张环跪倒在地，轻咬贝齿含泪道：“今日听闻张将军打了胜仗，小小在此多谢张将军。”
听秦小小说出身世潘夫人黯然摇头，道：“可怜的孩子。”
慕容英忍不住流下泪忙起身上前扶起秦小小，含泪道：“小小姑娘，原来——原来你身世和我差不多——”
说到这她扭头看向李继隆，不觉大颗泪珠从她面颊滑落，又道：“可我运气要比你好很多，是义父他救下我收养我。”
李继隆怅然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站起身道：“秦小小姑娘，我知道你身体不适，但今晚我还想请你去另外一处为我弹唱一曲，你可愿意？”
听李继隆这么说张环和慕容英都心中奇怪。
潘夫人也有些惊疑，但她毕竟老于世故，看出眼前的李继隆绝非常人，即使张环身为澶城守将在李继隆面前倒更像是其部众，所以没有出声多问。
秦小小轻声道：“奴家愿意。”
*?*?*???*?*?*
子时夜色已深，萧挞凛一身轻装从自己帐篷内走出来，他看着远处天边一轮明月被乌云掩盖，过了会又探出云层洒下月光，萧挞凛冲身边随从卫士道：“把我的马牵来。”
随从卫士很快牵来一匹黑色高头骏马，月光之下骏马鬃毛散发着一层银色光泽，萧挞凛上马带着四骑随从卫士出了营寨南门，营寨南门距离澶州北城相隔不过五里地，澶州北城和营寨中间有一条小河穿过，此时已近深冬河水干涸只有几道细流凝结成冰面映照着明月发出淡蓝色光芒。
萧挞凛策马来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