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亮时又迎来一个晴日,澶城南北城内这天清晨两边轮换过后再度变得嚣闹起来,而且比之前更为热闹,只是虽然辽宋双方在澶州城附近黄河两岸聚集着总数超过四十万大军,昨天还山摇地动般摆出决战模样,但今日气氛反而看上去风平浪静。
杨宗永走出自己房间看了眼对面慕容英房间,转身见慕容英穿着身淡青色女子衣裙正从主房廊道走来,她眼圈红红像是刚哭过,杨宗永心中吃惊连忙走到她身前道:“慕容姑娘,出什么事了?”
慕容英道轻声道:“听小小说昨晚义父咳了一晚,今晨天光才睡下,我刚才去看他还睡着,不敢多留怕吵醒他。”
杨宗永脸上也有些淡淡忧伤,道:“这些天大帅为守澶州城运筹帷幄不眠不休,实在是累坏了,就让他好好多睡会。”
慕容英嗯了声看了眼杨宗永,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杨宗永道:“还没呢。”
慕容英道:“小小去南城找巧云给军中洗衣,我们去南城吃点东西看看有什么可以做吧。”
杨宗永想了想道:“好。”
他转身走向自己房间,道:“你等下,我去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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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帅府也不骑马过了黄河浮桥来到澶州南城,南城满街都是军卒民夫在忙碌,看似比之前人更多更杂,军卒不时四下巡逻盘查一些他们觉得看上去有嫌疑的人,城里大量民夫有的在运送物资,有的在聚集着吃饭聊天。
见慕容英腰间挂着个紫色彩绣锦囊,杨宗永道:“你锦囊里面装了什么?”
慕容英道:“我不告诉你。”
杨宗永笑了笑没有再多问。
慕容英道:“你每时每刻都要带剑吗?”
杨宗永道:“我爹说要剑不离身,而且一旦大帅升帐点将也能立刻赶过去。”
慕容英道:“义父今天睡得那么沉,没紧急事肯定不会升帐。”
他们走过两条街见有家面馆,慕容英道:“我们去吃碗面。”
杨宗永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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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进了面馆找了个靠内座位坐下,这个时候面馆人不算多,一个看似机灵的年轻小二上来招呼,道:“二位客官早,要吃点啥?”
慕容英道:“我要碗清汤羊肉面。”
杨宗永道:“一样。”
小二吆喝了声转身离去,杨宗永低声对慕容英道:“有人在看你。”
慕容英道:“谁?”
杨宗永道:“坐门后的那个青年。”
慕容英向门后看去,见那里一个身穿粗蓝布衫的青年正望向自己,却是今天又进城的冯延辉,冯延辉双手握着杯热茶目光异常锐利,和慕容英四目交错冯延辉又扭头看向门外路边。
杨宗永微微皱起眉头在慕容英耳边轻声道:“这人有点怪。”
慕容英轻声道:“我也看出来了,他脸上涂有炭黑,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杨宗永道:“我还看到他双手虎口有厚茧,那是常年用长武器才会有的。”
说着他伸出自己双手虎口处果然也有厚茧。
慕容英看了眼道:“真是这样。”
杨宗永道:“你呢?给我看看。”
慕容英脸微微一红将双手收到桌子下面,轻笑道:“不给看。”
杨宗永笑道:“不给看就不给看——”
他顿了顿又在慕容英耳边道:“其实我早看过了。”
慕容英轻轻哼了声道:“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在家里只会做饭端茶的女子。”
杨宗永道:“我娘就是你说的那种女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慕容英佯装生气撅起嘴不出声。
杨宗永轻声笑道:“不过我倒觉得你更特别些。”
慕容英忍不住轻轻笑出声,道:“有什么特别?”
杨宗永道:“特别能打。”
慕容英白了他一眼,道:“除了能打就没有别的特别之处了吗?”
杨宗永看着慕容英,又将嘴轻轻凑到慕容英耳边,轻声道:“模样也特别好看。”
慕容英脸一红笑着轻轻捶了杨宗永一拳。
小二端着盘子拿来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摆放在他们桌上,道:“两位客官的面来了,请慢用。”
慕容英捧过自己身前的那碗面,道:“我们快吃。”
杨宗永抬头又看向冯延辉处见冯延辉已经离开,道:“我总觉得刚才那蓝衫青年很像一个人。”
慕容英道:“你是说冯延赞吧,我刚才就看出来了。”
杨宗永道:“对,是冯延赞,上次我和那黄须辽将交手被人射箭偷袭,好在冯延赞将他射出的箭射落,当正射术了得。”
慕容英笑道:“当然,他是白虎旗强弓营里射箭射得最准的,我和义父和他一起来到澶州前线,那天我看到他几乎箭不虚发,射死不少辽兵辽将,义父说射杀萧挞凛也有他很大一份功劳。”
杨宗永道:“你和冯延赞从京师过来,他有说起有亲戚在这边吗?”
慕容英摇头道:“他很少和我说话,大概是对义父十分惧怕,一路上对我们都是避而远之——”
说到这她微一沉吟,颦眉道:“我还感觉他好像不喜欢义父。”
杨宗永笑道:“你想多了吧。”
慕容英也笑道:“义父也说我想多了。”
杨宗永很快吃完面然后开始看着慕容英吃。
慕容英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别看着我吃。”
杨宗永转身看向他处,外面又有一群军卒走进面馆,他们在冯延赞刚才坐过的座位围坐一桌,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哈哈大笑道:“昨天我在北城上看到皇上和刘美人了。”
又有人道:“刘美人就是那个擂鼓女子吧?”
魁梧汉子道:“是啊,说起来昨天真的好紧张,不知为什么我看到对面萧太后给萧挞凛拜祭就觉得心中害怕透不过气,好像她拜祭完就要打过来,但等到皇上到来登上城楼,杨少将军出城和那契丹武将单挑,加上刘美人打鼓咚咚咚咚——”
他憋住口气模仿鼓声不停敲打的声音,停下后喘了口气接着拍了下桌面大声道:“那害怕劲就一下不知跑哪去了,恨不得立刻冲下城去砍他个痛快。”
他说话如洪钟般传得面馆内到处都是,引来身旁一阵笑声。
慕容英道:“我吃完了。”
杨宗永掏出些铜钱放在桌上起身道:“那走吧。”
慕容英笑道:“多谢你请客。”
杨宗永道:“你接下来要去哪?”
慕容英道:“我去找小小。”
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拉着杨宗永冲出面馆,道:“我差点忘了,今天是小小和巧儿第一次唱戏。”
杨宗永奇道:“唱什么戏?”
慕容英道:“名字好长我不记得了,反正是你爸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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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永被慕容英拖拉着走过几条街,见前面路边一间小屋前聚集了一群人,大都是运粮民夫,此刻他们闲着在路边休息,小屋门内搭起了个简单的演皮影戏的小舞台,正演着三关大将杨六郎战韩昌,小舞台上两个皮影武将人偶都是背插四面战旗,一个使枪一个用刀,随着竹板敲响幕后张巧儿扮演杨六郎唱道:
遂州有我六郎在,问声辽人谁敢来?
随后她又扮演韩昌唱道:
小小六郎休逞强,我大刀无敌猛韩昌。
杨六郎唱道:
韩昌汉贼莫猖狂,我钢枪将你刺马下。
韩昌唱道:
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合,谁是英雄今天见真章。
张巧儿唱声铿锵有力,模仿两把男声针锋相对,唱完竹板声换成铜锣声,两个武将人偶已在锣声中打在一起,你一刀我一枪看似打得异常激烈,锣声也越发变得急促,四下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叫好声。
杨宗永和慕容英在一侧人群最后,杨宗永轻声道:“就她两演的?”
慕容英嗯了声也小声道:“巧儿唱戏操线,小小敲竹打锣,本来我要在里面帮忙换布景,不过地方实在太小,只能让小小一个人做了。”
杨宗永道:“我们那里也有这出戏,不过是大戏。”
慕容英道:“大戏小戏不都是戏,义父说小小和巧儿要尽量多演,说这一样能鼓舞人心士气。”
杨宗永嗯了声又道:“他也在。”
在杨宗永和慕容英对面人群后面冯延辉正独自目不转睛地看着戏,舞台上武将人偶激烈交战,冯延辉神情也有些古怪,随着一声锣鼓声铿然而止,杨六郎的人偶甩出一枪将韩昌挑飞出舞台一侧,四下传来一片喝彩声,而冯延辉却是全身一震双目露出几分惊恐之色。
小舞台杨六郎还在唱着戏文,冯延辉嘴角发出声苦笑,他将一条串着麻绳的粗竹竿扛在肩头向澶州南城南门走去。
慕容英道:“他好像不喜欢这出戏。”
杨宗永皱眉道:“我总觉得他有问题——他脸上涂有炭灰是为了掩盖脸上和身上皮肤发白部分——”
说着杨宗永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和下巴两边脸颊,慕容英见他那里皮肤果然比脸上其它部位白许多,杨宗永道:“我能从他涂黑部分看出来,他脖子处皮肤要比脸上白很多,那是辽军最精英的骑兵长久戴他们那种头盔才会留下的痕迹——我见得太多了。”
慕容英愕然道:“他是辽兵?”
杨宗永道:“有可能。”
戏演完人群散了大半,秦小小和张巧儿正收拾着戏台,看到杨宗永和慕容英在秦小小微笑着道:“慕容姐姐,杨少将军,巧儿的戏演得怎么样?”
慕容英道:“很好。”
见慕容英语气神色有些不自然秦小小心中有些奇怪。
慕容英走到秦小小身边道:“刚才有个看戏的蓝衫青年好奇怪,宗永怀疑他是契丹国骑兵。”
秦小小吃了一惊也有些变了脸色。
张巧儿道:“你说那人刚才我们戏还没开场就在这,还一直冲我们笑。”
听张巧儿这么说秦小小更有些惊慌,因为刚才冯延辉来到时是在对她笑。
王大勇也提着枪快步跑来,道:“戏演完了吗?”
张巧儿道:“演完了,下午再演场——对了,哥,你是不是见过一个长相和冯少将军很像的蓝衫青年?”
王大勇道:“是啊,前几天我还看到他从南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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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延辉一路上有些心思重重,他来到澶州南城南门,这个时候进出人不多,大都是和他差不多穿着的运粮草民夫,冯延辉跟在出城队伍中来到守卫处,把守城门的是崔班头,他见是冯延辉路盘问几句放冯延辉出了城门。
过了会杨宗永带着慕容英快步赶到南城门,见冯延辉的背影已经在城门外很远的地方,杨宗永忙对崔班头道:“我是遂州杨招讨使麾下训武郎杨宗永,有要事出城。”
崔班头打量了杨宗永一眼,道:“少将军要出城可有军令?”
慕容英从怀中拿出支黑色令牌,看着冯延辉即将消失的背影,道:“这是令箭!快让我们出城,要让奸细跑了我找你算账!”
崔班头有些吃惊地接过令箭,道:“谁是奸细?”
慕容英道:“就是刚才过去的那个穿蓝色衫的。”
崔班头噢了声将令牌交还给慕容英,道:“二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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澶城南城外南北方向大道有大量车马源源不绝来回奔波,由南向北的车马载满粮草辎重,由北向南的大都是空马车,路上有许多挑夫行走着,冯延辉出了城门脚步越走越快,他走出两里多地在一岔口转向西侧小路,而往那个方向走的人几乎就他一个。
杨宗永和慕容英一路奔跑紧紧跟随冯延辉身后,冯延辉始终没有回头,杨宗永看着他走路步伐神情越发警觉。
他们向西又走出四里多地,冯延辉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四周是空旷的黄土地,他冷冷看着杨宗永和慕容英,道:“你们跟够了没有?”
杨宗永来到慕容英身前,喝道:“你是谁?”
冯延辉道:“雄州城大同县白柏村人南怀亮,说了你也不知道。”
杨宗永正色道:“你是辽国奸细。”
冯延辉嘿然笑道:“何以见得?”
杨宗永道:“你脖子上涂抹的炭灰,双手虎口的老茧,还有你走路时双腿姿势都告诉我,你平时经常带着护颈头盔,擅长使用长柄武器,长时间骑在马上,所以你是辽国骑兵——而且还应该是个将官。”
冯延辉脸上神情平静,突然他放声大笑将竹竿抓在手中横举身前,沉声道:“杨宗永——遂州杨延昭的长子,果然有眼光。”
慕容英大声道:“你承认你是奸细了?。”
冯延辉看了眼慕容英,目光更冷道:“你就是李继隆的义女?”
慕容英道:“是又怎样?”
杨宗永拔出腰间长剑,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你也通个姓名,好让我回去记功。”
冯延辉淡淡笑道:“我叫慕容平,大契丹国北院大王韩德让麾下左都卫。”
慕容英轻笑道:“果然是奸细,难怪刚才看戏看到韩昌被杀你那么紧张。”
冯延辉冷然道:“戏里的东西你也信?”
慕容英上前两步道:“你信不信无所谓,反正要么你乖乖投降跟我们回去,要么就等我打断你的腿带你回去。”
冯延辉哦了声上下打量了两眼慕容英,笑道:“有趣,看来这次没白来。”
杨宗永对慕容英道:“你没带武器,别乱来。”
慕容英轻哼声左手从腰间锦囊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铁臂牛筋弹弓,左手拇指食指夹着枚小核桃大小的铁丸,她猛然拉弓双臂展开足有四尺射出铁丸,杨宗永听到耳边响起锐利的一声破空呼啸,根本看不到铁丸飞行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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