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以为你不生不养便得了个现成的优秀儿子,你是不是还觉得你积德行善了,才会有这般好运?”
“你……”宗政衢赤肿着脸,竟是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是吧?”澹台何琴瞥了眼易辞雪,“你既然听不懂,那就让你……女儿告诉你。”
“女儿?什么女儿?我哪里有女儿?”
澹台何琴俯视着宗政衢,微微勾唇之际,一张精巧白净的脸颊出现在宗政衢视野之中。
“你?”宗政衢满嘴是血,沾得衣服上都是,他直勾勾地瞪着大眼,一时间双眸模糊了岁月,眼前易辞雪的模样逐渐与易青灯少时的模样重合,出奇地融合。
“宗政衢,你当真令人恶心。”易辞雪眸子头一次如恶鬼一般,她执剑指至扎他去,“我真想剜了你的心,应当比浓墨还黑吧?”
“青灯,我便知你心底最爱的还是我,不然以你的性子,又怎会留下我们的孩子,并且抚养长大。”宗政衢看着易辞雪,眼神贪恋不休,竟想多看几眼易辞雪。
“宗政衢,惊讶吧?”
“辞雪,是为父对不住你们母子。”宗政衢痛彻心扉地说了一句。
“对不住?是挺对不住的。”易辞雪言辞冰冷,她按压着心底的寒潮汹涌,此刻异常平静,“宗政衢,我真替阿娘和祝婕感到不值。也不对,对她们二人更多一些愤怒吧,怒她们生了双老鼠的眼睛,目光有多短浅才看上你?真真是蜡油蒙了眼,猪油闷了心!”
此刻宗政衢似是分不清憎恶与喜欢了,便是扯着易辞雪的裙摆,吃力掀眼,剑眉之下的星星眼眸闪烁着父爱,他恳求着:“辞雪,可否叫我一声阿爹?就一声?”
“阿爹?”易辞雪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宗政衢,你,不配!”
易辞雪挥剑斩了裙摆,宗政衢惯性使然,又重重地躺平。
“若非你年少风流,处处留情,又怎会弃了我阿娘,又负了祝婕?”
“若非你只顾快活从不担责,我跟阿沅又怎会成为天生无爹的孩子?”
“若非你薄情,祝婕又怎会郁郁半生?我阿娘又怎会变得暴戾无常,以至于背叛仙道?”
“若非你!”说至此,易辞雪咬牙切齿,剑不断颤着,腹腔怒火上窜化作眼中血丝,她几近咆哮,“若非你,命运又怎会这般捉弄我与阿沅?使我们相爱不能爱!”
“你们……”宗政衢整张脸肿成个皮球,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回忆涌来,他依稀记得沈昭曾说过他的沅儿所爱之人是易青灯的弟子易辞雪,而后江芷沅也曾承认。
这一刻,宗政衢悔了。
愧疚化成海潮,将他吞没,冰冷又无助。
“我……”宗政衢多年干涸的眼眸终于湿了一次,他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双拳重重地垂在地上,“我,我对不起你们。”
“对不住?”易辞雪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这三个字你应该对阿娘和祝婕去说,我没有资格替她们原谅。至于我和阿沅……”她长长地喘了口气,忧伤与无力感瞬间如火山喷发,热浪翻滚使得烛光也不再安分,她冷冷的:“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易辞雪抽搐着身体,笑声渐成抽泣声,那般无助、那般哀默,“当真是可悲啊!”擦掉眼角一滴泪,强行换上一副笑相,“宗政衢,你就活该前半生籍籍无名,后半生暗室亏心,最后死于你骨血之手。”
“你是想弑父吗?”宗政衢已经无力质问了,他瘫软的趴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
“宗政衢,你要不要脸?”易辞雪蹲下身,笑道:“你杀害授业恩师,陷害师弟,屠杀师兄满门,甚至设计陷害沈昭。我同阿沅可是为仙道除了你这么个祸害啊,如此可是大功一件呢。至于你口中的弑父那更是徒有污名了?整个仙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宗政盟主为了仙道大业终身未娶,更是没有子嗣。你说说,弑父的罪名给谁扣啊?”
易辞雪疲惫地喘息着,便是憎恶的瞥了眼宗政衢,便起身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和阿沅想认你这个父亲吧?”
“那你可真是多想了,且不说我先前从不知晓你的存在,就算现在知道了,对你也更多的是憎恶。”
“不过,阿沅五年前倒是想认你。甚至不惜在天休山门口等了你整整一个月,而你这位仙道盟主就是不见他,于是他也心死了。”
宗政衢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只能睖睁着眸子,仰视易辞雪。五年前他因修炼走火入魔便闭关数月,未曾想天意弄人,他的儿子竟是那个时候就来寻他了。
“后来阿沅知道了我们是兄妹之事,便离开了我。只可惜我的阿沅遭易水善出卖,被关在魔道镜花城受折磨,整整四年。”易辞雪神色迷茫,满眼心疼,“于是他便立誓要杀了你,所以四年后他再上天休山,顺利地与你相认了。在你沉浸在得了儿子的欣喜中时,他就给你下毒了。”
闻言,宗政衢睫毛颤抖着,五官皱成一团纸,张嘴要说什么,却如被割了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宗政衢,是你到处雇人杀害仙道修士,并用神魔剑气来栽赃给沈昭。”易辞雪提剑在宗政衢心窝处戳了戳,“你口口声声为了仙道,可是最终害仙道最深之人亦是你。宗政衢,你不怕吗?你死后就不怕你所杀之人在黄泉路上来找你吗?”
“阿沅本想要亲手了解你的,只可惜他受伤了,所以便由我代劳,送你最后一程……我的阿爹。”
易辞雪举剑,手起剑落,只见墙上照出喷涌而出的血,如同火山喷发时的滔天火焰。
“这一剑为抚云台、为你的师父师弟、为沈昭,更为那些被你屠杀陷害沈昭的修士。”
宗政衢脖颈处鲜血喷涌,溅在他脸上,已然无一处干净肤色,他白眼望天,目送着易辞雪渐渐远离,直至那道门紧紧的闭上外头再无声响,耳边皆是嗡鸣。
一滴泪从他眼角杀出重围,硬是在一脸赤红中留了一道白。
迷蒙的泪花染上了血色,恍惚中他看到了祝婕,那个在他最失意时不离不弃的女人。
随后便是易青灯年轻时的样子,他永远也忘不了水云阁前的惊鸿一瞥,那堪比落雁的惊世之容,只一笑便令他动了心。
最后啊,意识将散,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名字,“江……畏……言。”
那个只属于他的东西,谁也夺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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