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她俩的了,一个人从田坎上拖,一个人在石包上立,相看两无声。七点多终于回家,老张和罗清赋在地坝打理一天的成果,刨谷草,筛谷壳,刮印子。黎书慧在灶房洗碗,母子两人的饭菜单独盛出来了,每样都有一些,装在一个大碗里和饭一起温在锅里。
吃了饭洗个澡,再帮着做些别的事,时间已经八点过九点了,那个想看的电视剧已经播到当天的第二集了,外面的天色仿佛才刚刚黑幕一样。
如果夏天也能像冬天那样五六点黑就好了,再冷也没关系,至少能早早坐到电视机前面,至少还有火篓子,至少大家都有空闲时间。可夏天,七八点外面还能清楚看到从粪池到菜地的路,看到地里的牛皮菜,看到茂密草丛里的茄子豇豆红辣椒,看到黑了壳的绿豆红豆。
好想歇一歇,读书还分周末呢,累死先人,先人板板。可先人比他还忙还累,他这又算得了什么累死累活。
比起他十点钟能躺在床上,外头大灯依然亮着,老张忠传还在下面坝子打理连日收回来的谷子,黎书慧还在屋檐下剁明早要煮的猪草,红苕。大家都累了,累的精疲力尽,累的疲惫不堪,累的面无表情,累的多说一句话多展露一次笑容都仿佛要耗尽身体最后一丁点儿气力。
都像信友那样就好了,随时都是打了鸡血的模样。而其他人,他们都要在夜里沉沉的,雷打不动的睡一觉才能恢复一些打了狗血的力气。
他是家里懂事的大人,是跟大人一样的大人。
他在夜里疲惫而混沌的睡去,任边上多重的呼噜,翻个身,一觉睡过去,雷打不动,第二天再照旧,日复一日,如今已成年复一年。
没有一个人将他当一个十二三的孩子对待,只不停夸赞他比大人还勤快,然后将他树立成远近闻名最懂事听话的榜样,将他像神仙那样与肉泥凡胎高高区分开来。
“看哈嘛,看哈人家,看人家才比你大好多,你看人家是啷个做的,你看人家在做什么。”
“一天到晚只晓得耍只晓得要这样要那样,你看哈人家,哪一点点比得过人家,羞不羞人。”
“累哟累哟,大的苦细的累哟,好好读书哈,读书才有出息,好好读,考出去了命就好了,以后就不会受这样的罪了。大太阳底下这碗饭不好吃哈,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就是这点东西,不像那些读书人,一句话一支笔就能挣好多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天天空调房里依然收成好,好好读书啊。”
“不好好读书以后种庄稼都没有你的份,你看现在电视上,还净是大机器大收头,像你这样天不亮出门天黑不进屋还是小打小闹,还要淘汰,种庄稼都不要你。”
“苦啊,再苦没得这个坡坡苦,我们是一辈子走不出去了,就看你们了,好好读书,不然将来要失悔哈,有文化的人再苦都比这个好哦,不要以为是逗你耍哈。”
……总是这样的话,信好听得耳朵磨出了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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