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庆从这条路回他外婆家,时至今日,记得最多的关于儿子的事还是那时候他在这羊肠小道上一蹦一哒的随着老伴儿一起回去的身影。
之前有一阵儿也带赵盈来这条巷子走过,孩子越长大越皮,常常走在前面大人还撵不上她,他在后面一面感叹一面追,那奔跑的小小身影和清脆的笑声如传承一样再次印刻在他脑海里,他后来时常想,儿子去了就去了吧,或许他的将来要像他母亲那样有许多苦难要受,在快乐的时候死去,比在苦难的时候死去可安逸太多了。
今日不赶集,街上格外清冷,老车站因为已经被拆除了一半也显得十分破落,他从那里匆匆经过,想起来自己从前年轻时候的许多光景,真是年少不识愁滋味,整日背着就诊包到处给人看病,风里来雨里去,饱一餐饿一顿,时常深更半夜还在回来或出去的路上......还以为那就是最艰难的日子了。哪里是呀,哪有什么艰难不艰难,哪有什么过不去的,等你跨过去了再看,你等几十年后再看。
桥上碰到山上下来卖菜的老翁:“哟老师傅,恁早呀?吃饭没有?”
“还没有呢,准备转去就吃。”他停下来笑着回答那挑着菜正匆匆往菜场赶的人:“啷个今天恁暗才来呢?”
他摆头一笑:这是第二回哦,头先已经担了些来卖掉了,我看今天卖菜的人少还好卖,我又转去办了些来卖,再在土里养两天怕它起苔欸。”
他人说着话,已经拐进河边的羊肠小道里消失不见了,老爷子笑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那两面竹篾混着黄泥巴搭出来的门面房从前多金贵令人艳羡,听说马上也要拆掉了。
他回首一面望自家的房子一面慢慢往桥那头去,房子是舒庆他们结婚时建起来的,透过外面满墙的黄色灰尘,依稀想起来当时那崭新的粉色瓷砖在阳光下闪闪发出的金光和周围无数的感叹目光,一晃竟然上十年过去了。
走到坝子里,他有些惊讶,大门还从里头插了插销的,难道忠旭和孩子这时候了还没有起来?他在门口轻轻推了两下没推开,静默着站了会儿,从身上摸出钥匙来开旁边的灶房门,那灶房里头还有一扇门,从那里进去,能一直通到二楼阳台,阳台的楼梯下来再去一楼堂屋。
屋里有男人说话,赵盈也好像在嘤嘤昂昂的哽咽,声音像从楼下忠旭的房间传来的,他心里慌了一下,瞬间开始控制不住的咚咚直响,仿佛有人在他心里拍皮球似的晃动,摸着黑一路慢慢往楼下去,那声音愈发清晰起来:“喊他不要走,问他还有啷个话要说没有?他走了吗?”
隐约还有赵家三婶的声音:“恐怕是要走了哟这天都亮了呢,好大半夜了。”
又听男人问:“走了没有?赵舒庆走了没有?你不要怕,他是你老汉的嘛喊他不要走,拉住他。”
三婶道:“恐怕不得行咯,他怕太阳的嘛这个东西,这哈儿已经八九点钟了呀,就再是他老汉他还是个人有条路呀。”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