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恰逢雨落。
窗前寂寥无人,雨声漱漱,风声吹打着房门,发出响声。大树摇曳似狂魔乱舞。
窗子一角漏了风,寒风汩汩吹入,让榻上的人陷入梦魇之中。
*
乡间小道蜿蜒绵亘,大片的作物在小道两侧沐浴阳光。
太阳像个大火球炙烤着大地,霸道独裁,不容置疑。层层热浪在空中回旋,野草耷拉着脑袋,就连向日葵也暂避其锋芒。
“小浪!走快些!”
年轻的妇人背着装满野菜的背篓,手里提着两个萝卜,一脸笑意往回看。
“娘!”
“我马上来!”
半人高的小娃娃拿着一个由各色花编成的花环从小道尽头飞奔而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眼睛眯成月牙状。
曲折的小路在他眼中变得灵活起来,三步两步的功夫,他就来到妇人跟前。
从妇人手里接过萝卜,他把花环递给妇人:“娘!你带!”
萝卜底部带着泥土,他将萝卜抱在怀中,泥土脏了他的衣服,却暖了他的心神。
妇人叮嘱道:“小浪,等会儿跟紧娘,要进山了。”
小陈浪抱着两个萝卜,手忙脚乱,含糊应道:“好的好的!”
入了山林,清凉气息迎面,小陈浪不适的抖了抖身子。
小陈浪道:“娘,你说鸟儿为什么要住在树上啊!他们没有家吗?”
妇人轻笑:“傻孩子,树上就是鸟儿的家啊!它们不回家在空中干嘛?”
小陈浪道:“那我为什么没有翅膀啊?它们都有!”
妇人:“你也不是鸟儿啊!怎么会有翅膀呢?”
“……”
充满童趣的问题和妇人耐心的解答在林中扩散,鸟儿为他们伴奏,树叶伴舞,在林中激荡回旋。
怀中的萝卜像是有意识一样向下缩,小陈浪铆足了劲将萝卜往上提,一抬头,眼前便多了一层雾。
他娘的身影在前头,隐隐约约,他才愣了一会儿神,人已经不见了。
小陈浪心底盘旋着一股恐慌感,他抱着萝卜拼命向前跑,跑啊跑,怎么都找不到娘。
萝卜从他手里滚落,他跪坐在地上,害怕,惊恐的情绪涌入他的脑海。眼眶蓦地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盘旋回转。
山林阴冷,小陈浪抱着手臂游荡着,萝卜不知道被扔在哪儿了,风呼呼地吹着,刮着他的手和脸,雾越来越重,他甚至看不到眼前的事物。
“啊!”
又一次撞到树后,小陈浪哭了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脸上滚落,他捂着头,露出手上被咬的、刮的、撞的痕迹。
小陈浪哭了一会儿,边擦眼泪边往前走。
雾依然很重,重到小陈浪感觉呼吸不了,林中像是没有活物,阴森森的。
嗒——
嗒——
嗒——
奇奇怪怪的声音响起,小陈浪却不觉得害怕,他耳朵动了动,眼睛顿时一亮。
——是水声!
他立马开始跑起来,向水的方向跑去。
—嗒—
嗒—
水滴声越来越大,小陈浪也跑得越来越快,雾开始薄起来,隐约可见外面的情景。
顿时喜上眉梢,小陈浪跑得更卖力了。
眼前的雾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终于,小陈浪跑出去了。
——眼前豁然开朗,空气中的腐烂味、血腥味却令人作呕。
小陈浪脚下踩着一块沾满血的地,“嗒嗒嗒”的声音是血滴落的声音。
血,全是血。
小陈浪向前走了一步,一个东西滚落在他的脚下,他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向后撤,眼泪再次挂在脸上,像触电一样猛地向后退,被绊倒在地。
小陈浪目光惊恐的看着那个东西,眼睛一眨不眨。
——那是一个人头。
头发散乱,眼睛瞪得大大的,脖颈处的切口杂乱,就像是……
被扯断的。
这个认知顿时让他心如死灰,小陈浪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天空黑压压的。放眼望去,成堆的尸体随意摆放,断肢残体随处可见。血气聚集在空中经久不散,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阵阵腥风涌入他的鼻腔,他的胃里翻滚着、叫嚣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倾巢而出。而在更远处,一根又一根黑色巨大的触手在空中舞动着,惨叫声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小陈浪捂着耳朵,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这是梦,这是梦。
可是,眼泪还是不断流出。
月亮高挂在空中,明晃晃的没有一丝杂质,倾泄而出的亮光将地上的光景照得一览无余,月圆日,离别夜,当真是讽刺。
小陈浪慢慢抬起头,看向刚刚绊倒他的那个东西。那是一只手,从地下伸出,脏兮兮,又露骨。
一根触手从地底破出,离小陈浪不过百米之远。
风寂寥无声击打着他的面孔,他呆滞地望着前方,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突然,心脏一阵刺痛,小陈浪蓦地回头,余光正瞟到一段黑色的触手,腰间便被环住,被拉出去好几十米远。
他被甩到地上,嘴里灌满尘土,血腥味和腥臭味在他嘴里蔓延,他来不及顾及疼痛,迅速起身,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一个同他差不多大小的人走到他身边,皱着眉问:“你是从哪儿来的小娃娃?”
他的牙被磕到了,咬到舌头,嘴里还有血腥味,唇瓣翕张,顿时疼得流出眼泪,他的头摆成拨浪鼓状,整个人看着可怜兮兮的。
那个人将小陈浪拉起来,绿光莹莹,萦绕在他的心口处。
就在绿光出来的一霎那,又是一根触手袭来,那个人迅速拉着小陈浪跑,突然,他又感觉到一个东西环在他的腰间,下一秒,他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陈浪下意识将头埋在那个人胸膛前,用头蹭了蹭他的衣服。
他听到一声轻笑,下一秒,失重感骤然升起,他倏地转头,只见那根触手顷刻间被冰冻,随之化为齑粉,没入血水之中。
“把其他灵童找回来!”那个人发话了。
小陈浪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个人和他一同被抱着。他向那个人看去,就见他突然飞起,化成光不见了。
周身出现一个透明的泡泡,他突然漂浮到空中。
小陈浪左扭右扭找了个好位置向下看。
只见下方,身着蓝衣的神君衣袍猎猎作响,剑身凝着一道蓝光。
他左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右手提着剑,向那些触手奔去。
所过之处,冰雪凝结。
一剑斩过,所有的东西碎成齑粉,在空中飘散。
很快,四十个左右小娃娃飞到那个神君的面前,叽叽喳喳喊着:“神君!”
年轻的神君看了他们一眼,随手甩出一座塔。
“怀时!御!”
淡金色的光芒瞬间围绕在他们身上,无形的力量将他们聚拢在一起,小陈浪被围在最里面,他依旧看着下面,一动不动,眼里闪着光,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下方,神君身形飘逸灵动,在那些触手之中穿梭,剑法行云流水,无数触手被砍断,倒在地上发出“砰砰砰”地声响。
那些触手就像打不死的小强,很快就开始缩小,贴在地面上,触手上的吸盘紧紧与地面贴合,血水不断被吸进触手,不过瞬间便完好如初。
神君神色如常,手中剑却不落,剑气在空中飞旋,大量术法被他甩出,落在那些触手上腐蚀着,消化着那些触手。
一头青丝在空中飞洒,触手断裂泵出的液体撒在银色面具上,将面具染得黝黑。
剑光闪动,巨石滚落,地面传来阵阵震动,一道裂缝从山体处蔓延,“轰”地一下,地面就出现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下面很黑,但小陈浪还是一眼就看到下面不断舞动着的触手。
山河破碎,烟火尘尘。
他与神君在空中对视,冲天的血气凝成雪花飘落,唯美又诡异。
神君的手上出现一个光团,一个白色光团。
白色的光团蕴着温暖的光,它慢慢扩大,紧接着,光晕与天齐,整个世界变成白色。
刺眼的光芒刺激着小陈浪的眼睛,他蓦地抬手遮住眼睛,复又看向地面,神君的身躯慢慢隐入白光中,青丝飞舞,与漫天的白光缠绕在一起,银色的面具透着光,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又透着悲悯。
*
躺在床上的人倏地睁开眼,他猛地坐起,手抓着被子,青筋暴起。
陈浪迷茫的看了下四周,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怎么突然又梦到那件事了。
头上传来阵痛,手抚上额头,一片滚烫。
将额头上的汗擦掉以后,他轻手轻脚下了床。
夜色清浅,经大雨冲刷过的空气透着泥土的清香,蝉鸣也娇羞,整片天寂静无声。
清风自酌,醉了三两叶,红了碧水潭。
陈浪推开窗户,清风袭卷他的面容,传来丝丝凉意。清隽秀丽的脸扬起一抹苦笑,遂又化为一道叹息声,随着风声,渐渐隐没了。
*
天色破晓,云层娇红了脸,夜猎的鹰舞动着翅膀划开天际,初生幼草破开埋藏了它不知多少个春秋的夜晚,展露出绿叶。
仲夏的早晨,一切欣欣向荣。
“所以你在这儿待一个晚上干嘛?”裴瑾瑜有些愠怒的声音传来。
在他的对面,怀叔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愣是不说话。
裴瑾瑜:……
他烦躁地捏了捏鼻梁,看向榻上的楚秋池。
昨天晚上他带着楚秋池回来的时候,这个人就在这儿守着,说也不行,赶也不走,就这么和他一起守着楚秋池一个晚上。
烦也是真的烦,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也是真的不知道。
阳光照进屋里,落到楚秋池的眼睑上,他缓缓睁开眼。
“醒了?”裴瑾瑜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脸上不耐烦的情绪几乎快要淹没楚秋池。
他坐起身来,问:“怎么了?”
裴瑾瑜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怀叔,道:“你该问问他怎么了,而不是问我怎么了。”
楚秋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怀叔一脸尬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他问:“怀叔,有什么事情吗?”
怀叔道:“你可以使用一下你的灵力吗?”
“为何?”裴瑾瑜插嘴问。
怀叔瞪了他一眼,道:“人家小楚都还没答呢!你插什么话!”
裴瑾瑜:“呵呵!”
楚秋池:“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让我用灵力,可以回答吗?不能回答我自然也是不会施给你看。”
怀叔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最终道:“也没什么,就是好奇你们的灵力是怎么用的。”
“这样吧,作为交换条件,我把我的身份告诉你,成吗?”
“行。”楚秋池点点头。
怀叔娓娓道来:“我是树妖,槐树妖。”
他顿了顿,楚秋池的耳朵立马就立起来,装作不经意想要凑近听。结果,他等了一会儿,怀叔依旧没有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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