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大的安宁——或许是因为每逢他遇到什么烦恼,父母都会带他到屋顶上来坐一坐,为他讲述寓言故事、并借故事中的人物事件来开导他的缘故。
此时的他一手端着细长的烟杆,另一条手臂枕在后脑下,斜靠着屋脊躺下,瞪着一双眼睛,凝视随着中秋时节将近而愈发浑圆的月亮,心中不禁泛出一丝伤感——如今的他早就不恐高了,甚至轻功也算是了得,只是一次又一次鼓励他爬上屋顶,陪他克服恐惧的人已经不在了。
两行细流顺着眼尾滑落到鬓边,但贺难却任由着它们汹涌直下,直到沾湿了自己的衣襟。
忽然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地声响传来,贺难急忙擦干了泪水快步起身,原来是郁如意发现了自己在房顶上,便找到了屋后架着的木梯正往上爬。
这木梯已经有些年头了,早已脆弱不堪,郁如意一脚踩在了薄弱的木阶上,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眼见着木阶断裂,贺难一个箭步蹿出,俯下身去抓住了郁如意的玉腕,将踩空的她捞了上来。
“呼……吓死我了。”郁如意站稳之后抚着自己的胸口长抒了一口气,“谢谢。”
“举手之劳。”贺难咧了咧嘴。
郁如意突然凑到了贺难的面前,借着月光观察着贺难的面庞,贺难知道对方是在看什么,连忙转过半个身子退了一步。
“你……又哭了?”郁如意挑了挑眉毛。
贺难连忙用手拂去了残存的泪痕,支支吾吾地说道:“烟……太呛了。”
郁如意当然知道他这副说辞是在掩饰什么,不过她也没有追问,而是坐在了屋脊上:“以前我还从没见过男人哭呢,但是今天我已经看见你流过两次泪了。”
正当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的时候,郁如意又说道:“你是想家了吧……我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广寒宫,在那里练武可真苦啊。我倒是不怕苦,但是每天晚上我都会想家,一想家就会掉眼泪。我怕同门的师姐师妹们笑话我,所以我就把自己的头蒙进被子里偷偷哭,哭的眼睛都干了,哭累了就枕着湿漉漉的被褥睡觉。”
贺难这才知道,郁如意竟然还是江湖九大宗门之中那个只收女孩儿的广寒宫的弟子,而后又想到了这姑娘居然哭都要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还是挺要强的。
他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自说自话的郁如意打断了:“后来习惯了,我就很少哭了,但是离家的时间久了,还是会特别难过。”
“大家都是在离家的时候哭,你怎么回到家了才哭呢?”郁如意的两条手臂环住自己的膝盖,偏过头来看向站在一边迎风流泪的贺难。
贺难的心中已然有答案浮现——这里是我的家,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但是他始终没有这样开口,他怕自己会在一瞬间崩溃,所以最后只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用手指了指这个院落:“这里空落落的……”
郁如意生活在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里,所以她无法对贺难的心情完全地感同身受,她也不敢去想象若是自己的家变得如此冷清会怎么样,但是她却能理解贺难的心情,所以没有再去叨扰他。
贺难躺在了郁如意的身边,通过她的话,他自己的情绪倒是宣泄出来不少,心情也好了些,不知不觉当中竟然睡着了。
二人在屋脊上一坐一卧,郁如意借着月光看了看睡相平静的贺难,突然想到了以前他那副挺尸一般的睡相和现在真是判若两人。
过了多时,贺难在冷风之中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发现这屋顶上真是济济一堂——燕春来和魏溃二人也坐了上来。
“二哥,老魏……你们怎么也上来了?”贺难揉了揉眼睛,“什么时候上来的?”
燕春来和魏溃就像哼哈二将一般,一人一句地回答了贺难的问题。
“看你心情不佳,就寻思着上来陪陪你。”
“就在你睡着不久,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吧。”
“哦……”贺难挠了挠头,许是受了些风头脑有些钝痛,“那木梯子都坏了,你们俩怎么爬上来的?”
燕春来撇了撇嘴:“你的轻功都是我教的,我还上不来么?”
贺难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可以凭着轻功上屋顶的。是触景生情、习惯使然才让他还是向小时候一样爬着屋后的梯子上来。
“我嘛……”魏溃挠了挠头,眼睛却盯着房檐。
贺难顺着魏溃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家屋顶的檐边塌了一块,一瞬间表情都扭曲了:“你丫……不会是扒着房檐跳上来的吧?”
魏溃默默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脸惭愧的表情。
贺难刚想借此机会嘲笑魏溃两句,却发现这俩人一直憋着笑看着自己,也看着自己身后的郁如意。他刚一回头,就对上了郁如意那冷若寒霜的表情。
郁如意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大红衣裙的裙摆,贺难看到了裙摆上的污渍之后顿时浑身一颤。
人在寒冷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向暖处靠近,贺难就是在睡梦之中蠕动着贴到了郁如意的身边,口水全流到了郁如意的裙角上。
自知理亏的贺难低着头不敢看郁如意那锋利的能杀人的眼神,而郁如意却把手交到了贺难的面前:“带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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