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还是很多个?”
“有很多,世上的邪恶无穷无尽。”迪安斟酌着说。
“说得漂亮。那我怎么清楚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故意来这儿夺走我这个专家的性命。”翠贝卡掐灭香烟,双手搭在桌子上,仪态端庄。
迪安错愕地放下了勺子,但注意到老奶奶嘴角的笑意,心头一动,做出个伸手掏腰包的姿态,“您要不要检查检查我的驾照?”
“哈哈,”翠贝卡快活地笑了起来,“恶魔没有幽默细胞,你通过验证了。现在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案子,我看看能不能从这昏聩的头脑里掏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迪安把艾比·克拉克和大卫·李的两起案子巨细无遗地描述了一遍,包括大卫案件里,受害者和凶手两家人几乎死绝的细节也没有放过。
翠贝卡听完皱着眉头盯着餐桌沉思了良久,昏暗灯光下,她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
“你刚才讲的两个案子让我想起了一个可怕的存在。嗯,在你小时候,如果你没有乖乖听话,好好睡觉,父母会告诉你谁会来找你了?”
“狼外婆…大灰狼…人贩子…”
翠贝卡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又为他盛过来一勺饭。
迪安手臂抽筋儿似地一抖挡住老人送来的勺子,“别,我真的吃不下了!”
老奶奶一脸不情愿地把那勺饭放了回盘子里,续道,
“在我小时候,我听祖母说睡仙、Elcuco,会来带走不听话的孩子。而我祖母小时候,也这么听她的祖母讲过。”
“传说故事如此代代相传。”
睡仙?迪安把这个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毫无印象。
老人微微仰头,抑扬顿挫地就像朗诵诗歌,
“睡吧孩子,即刻安眠,不然睡仙会来吃掉你。”
“但事实上了,所有古老的文明,总有一个坏习惯——”
“用童话和传说,来掩盖残酷的历史真相,隐藏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邪恶生物的形迹!”
迪安脸色一正,他知道重点要来了,
“在古巴,当我们用睡仙的故事的来警告孩子的时候会说,‘睡吧,如果你不乖乖听话,Elcuco就会把你抓走吃掉’。”
“但我们更应该这么警告孩子——”老人智慧的眼眸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和厌恶,“‘不管你听不听话都无所谓,因为睡仙想抓谁就抓谁!’”
想抓谁就抓谁!
呼——
窗帘抖动。
一股夜风从厨房的窗户外吹了进来,迪安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好好的一个童话怎么变成了恐怖故事?
“您专门提到这个睡仙,难道您认为是它,这种传说中的怪物犯下这两起案件?”
“听我说完,睡仙不止是传说。”
翠贝卡看了眼二楼,吐了个烟圈,压低声音续道,
“没有任何一个被睡仙选中的孩子能逃过它的爪牙,因为它能变形成任何它想成为的人,通过一种月牙疤痕标记,并且在作案前后让被选者陷入昏睡状态。”
“睡仙通过以假乱真的变形能力,来狩猎、嫁祸、和躲藏。”
标记,昏睡,变形?
迪安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浑身一震——
睡仙变形,狩猎孩童?
居然不是催眠?
变形是他首先排除掉的可能,他潜意识认为变形无法让dna和血液也跟着改变!
翠贝卡表情严肃到脸上浮现出两条法令纹,为他解释了心中的疑惑,“这种变形,不仅仅是套上一层皮,长高或者变矮,而是从里到外,生命本质的改变。”
“生命本质的改变?”迪安小心翼翼地求证,“您的意思是,睡仙的变形,外表和dNA同时改变?”
“dNA,是现代科学对生命本质的解释吗?”翠贝卡点头,“那我想是的。它的变形无法用科学手段来分辨真假。”
迪安喉咙蠕动,吞了口唾沫。
“稍等片刻,我得理一理。“
翠贝卡体贴地一笑,
“慢慢考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今时今日,很多人都不接受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把它们归类为巧合或者迷信。你要是不接受睡仙的存在,就把它当成一个无聊的恐怖故事。”
“不,我信!我见过类似的存在,但我得想想,睡仙,变形,连dNA也能欺骗。”
迪安出神地看着天花板的玫瑰色吊灯,呼吸急促,脑海中大量模糊不清的信息纠缠、混合,又迅速变得条理分明,排成一条时间线,逻辑链!
终于解释得通了!
他当初关于催眠艾比作案的推断是错误的,所以系统进度的变化极小。
月牙状的疤痕,根本就不是用来催眠凶手,让他们去犯罪!
而是睡仙用来标记被选者的。
标记过后,睡仙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从里到外,全方位地变形为被选者,利用这个新身份,亲自捕食,并吃掉一个孩子。
在圣莫尼卡,大卫·李被疤痕标记,倒霉地成为了被选者。
7月22,睡仙顶着他的身份和外表,杀害了凯莉·斯科特,当晚再重新标记了艾比·克拉克。
9月20,睡仙穿上在圣莫尼卡买的特供三道杠阿迪达斯,来到了拉斯维加斯,变形为艾比,杀害了巴基·弗兰,当晚又重新标记了酒吧老板杰克。
如此分析,迪安先前关于运动服的一个疑惑也得到了解答——为什么凶手要故意从圣莫尼卡赶到拉斯维加斯,让艾比穿上白色运动服,再犯案?这个步骤多余又毫无意义。
现在迪安明白了,这件衣服从头到尾都穿在睡仙自己身上,在圣莫妮卡买衣服的是它,作案的也是它!
而不久前,卡尔透露的运动外套上的极少量的未知液体不属于人,也不属于大多数动物——
是睡仙这种怪物,在变形之前不小心沾上的体液吧!
这古老的存在不知道现代的检测手段有多高明,才留下破绽。
两起案件。
它顶着别人的皮囊,肆无忌惮地在案发现场留下大量的dNA,齿痕,血液,又故意在监控摄像头下面晃荡。
都是为了嫁祸给被选者大卫和艾比,制造出铁一般的罪证!
当被选者受到法律制裁,关进监狱受罚,案件正式结束。
睡仙,这个高明的捕食者,真正的凶手,又能换一个人形,继续到祸害其他地区!
进度跳到了百分之八十。
……
“睡仙传说和作案细节惊人吻合!”
“我把变形错误地判断成催眠,但幸好调查的大方向没有出错!”
迪安的内心的天平立刻倒向这个更加合理的结论。
至于大卫和艾比如出一辙的发热、昏睡和疤痕疼痛症状,现在看来也许是睡仙为了防止被选者添乱的一种超自然手段。
呼…吸…
迪安攥紧了双拳,深吸一口气,眉眼舒展,目光炯炯地看向对面的翠贝卡,
“如果是睡仙在犯罪,那么受害者凯莉·斯科特的家人,以及凶手大卫·李的家人的死跟睡仙有关吗?”
“他们是在凯莉遇害之前,还是遇害后去世的?”老人问了一句。
“遇害后几周内。”
“你猜对了,他们的死不是巧合。”翠贝卡起身,绕着厨房转了一圈,表情凝重,一字一句地说,“睡仙,Elcuco,又叫做噬殇者、饮泪者。”
“它亲口吃掉孩子之后,会在那片区域附近逗留一段时间,悄然给被选者和受害者两个悲惨的家庭施加影响,把他们推向灭亡的厄运。”
“噬殇、噬殇,它渴望吞噬‘两名受害者’亲人极致的悲痛、绝望、种种负面情绪。”
“稍等。”
翠贝卡语气一顿,抓着扶手走上楼梯,隔了一会儿抱下来一本大部头书。
放上餐桌,掀开某一页摆到了迪安面前,
迪安看到了书页之中一副恐怖的画像——一个人型生物,整个脑袋位置被一张猩红的深渊巨口取代,满嘴钢针般锋利修长的獠牙闪烁寒光,它发出无声而不洁地嚎叫,散播着悲伤和痛苦!
然后,翠贝卡对着怔怔出神的迪安说出了那番令他一辈子无法忘怀的话,
“如果说孩子是噬殇者的主菜,那么至亲的痛楚和悲伤,就是它的饭后甜点。”
“这头邪恶的生物每次狩猎都务求赶尽杀绝,来享受完美的饱腹盛宴。”
“受害者和被选者,两个家庭,都是它的猎物和祭品,都将被它吞噬殆尽!”
迪安手指发抖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看了眼系统。
调查进度80\/100→90\/100。
毫无疑问。
凶手正是这头民间传说中的怪物——噬殇者!
“幸亏我已经说服LVpd提前派人监视保护两个家庭!”
“你在想怎么抓住它吗,孩子?”老人看出他脸上的紧张和纠结,问,
“嗯。”迪安说出了自己分析的三条路线,“您觉得噬殇者会先对谁出手?”
“你要记住,噬殇者,以受害者家人的悲痛为食。所以情绪越是悲痛,对它诱惑越大。什么时候这股悲痛会到达顶点?”
老人问。
迪安思忖着,眼睛一亮,
“那必然是巴基·弗兰父母为他举办葬礼,埋葬他的当天!噬殇者要享用‘甜点’就会进入葬礼现场!”
老人重重点头,“我认为那是抓住它的最佳机会!”
“希望巴基还没下葬!”迪安把手指指节捏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成就感、危机感百感交织。
他转向老人,
“您亲眼见过噬殇者吗?”
老人摇头,脸上闪过一丝遥远的痛苦,“我只见过它作祟的结果,二十多岁,我还在古巴那会儿,我舅舅的孩子就被睡仙栽赃判了死刑,过程跟你提到的两起案件一摸一样,然后死了两家人。”
“我尝试找过它,但是毫无线索。”
“那您知道它有什么弱点吗?”
“弱点?抱歉,”女人花白的头发摇晃,“我是一个普通的民俗研究者,并非战斗专家。但我想它应该不算强大,否则用不着这么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地犯案。”
老人打量着他坚毅的脸,良久,就像在端详一个旧人,脸上满是缅怀,
“但它寿命悠久,非常狡猾,不仅会变形,还能轻而易举地引发人心深处的负面情绪,让人失控地自残甚至伤害他人。”
“变形和影响情绪,我记住了,”迪安思索着对策,感激道,“您这番话对我帮助太大了。”
“我也希望那个魔鬼下地狱,更希望你这样的年轻人安然无恙。”
“再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不想被当成疯子,别把今晚的话题透露出去。”翠贝卡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镜,慈爱地看向二楼,“别告诉詹妮和那群孩子,他们跟你不同,他们属于平凡的、光明的世界。”
“我会守口如瓶。”迪安郑重承诺。
楼上突然传来詹妮活泼的吵闹声。
迪安犹豫地说,
“翠贝卡,如果这次我成功了,以后还能来找你聊天,听听更多的传说故事吗?”
老人开心地笑出了泪花,
“那你得留足胃口,到时候多吃一点。”
……
“翠贝卡奶奶的传说故事没给你提供灵感吗?”拉斯特失望地托着腮望着窗外明亮的月色,“这也是情理之中。”
“各位,差不该回家了。”贝克搂紧詹妮的胳膊,亲了她额头一下,“明天再见。”
“那艾比怎么办?“布兰妮忧心道,“她还有三天就要上法庭。”
“别着急,我会另想办法把艾比救出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迪安目光缓缓地扫过一众好友,
“有什么新消息一定要通知大家,明白吗?”格雷琴抓住迪安西装的领口,将他拉向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挥了挥拳头,清脆的声音警告中带着一丝恳求,“再瞒着大家,要你好看!”
“我会的。”迪安心头说了一声抱歉。
你们还是安定地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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