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北书滥用职权,其实说到底也没那么严重。
秦启府中确实藏进了连环杀人犯,犯人也确实是在大理寺和刑部重点追捕的名单里,更何况找到秦启赃款的也是杀人犯李四,这样以来,就完全排除了容北书故意而为的嫌疑。
容北书的行为顶多算事急从权,先斩后奏了。
替他说话的那些朝臣也是这么反驳谢氏党羽的。
谢氏党羽见形势不对,立马牵扯出了玖安公主。
在提及墨玖安的那一刹,一直沉默旁观的容北书睫羽颤了颤,缓缓抬眸,眼底掠过一丝动人心魄的戾气。
礼部侍郎陆鼎岩为首的众臣又开始拿祖宗礼法说事。
陆鼎岩稳步上前,在容北书右侧停下,昂首挺胸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陛下!容北书作为朝廷命官,以人臣私侍公主,先传出与玖安公主行鱼水之欢,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影响极其恶劣,后又在秋猎宴席上与公主嬉戏打闹,将闺房之乐拿到众人面前,败男女之化,乱婚姻之礼,径淫辟之路,是乃国之大贼,人主之大蜮”
路鼎岩义愤填膺地说完,骤然提高音量:“淫乱最终会演变成篡位,纵欲者必将作乱,容北书先斩后奏正是藐视皇威,臣提议,将容北书斩首示众,以正法度,重振皇威!”
此话一出,众人惊地禁了声,连盛元帝都不由得愣了须臾。
贪污二十万两的吏部尚书秦启尚且还没下令斩首,找出赃款的容北书却罪大恶极,立即斩首?
该说不说,谢衍手底下的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
容长洲拂袖转身,厉喝出声:“陆鼎岩你疯了!”
容长洲的话成功唤醒了怔懵的众人,大殿之内顿时又热闹了起来,双方各说各的,谁也不让着谁,吵得盛元帝浓眉紧皱,头痛似地揉了揉太阳穴。
容北书早就计算过,这一次除掉秦启,对他最重的惩罚也就是被降职,做回六品大理寺寺正。
只要还在大理寺,容北书便无损失。
大理寺手握实权,对他往后的行动也多有裨益。
因而在开始搜查秦府前,他就已经给朝中的一部分人打过招呼,甚至教过他们该如何辩驳谢氏党羽的陷阱,争取全身而退。
可他没想到,谢衍竟甘愿牺牲四品礼部侍郎也要除掉他。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容北书背后是盛元帝。
所以,他们批判容北书越权行事,就已经在皇帝面前暴露了自己就是谢氏党羽,更别说公然提及皇帝最宠爱的玖安公主,用败坏公主名誉为代价除掉容北书。
若盛元帝听取陆鼎岩的话斩杀容北书,不就坐实了玖安公主淫乱后宫,不守妇道?
所以陆鼎岩方才的那一段话,其实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
容北书余光睨向一旁凌然肃立的谢衍,一声轻嗤。
自断另一条臂膀也要除掉他,还真是难为谢衍了。
“陆大人可有证据?”
容北书的声音并不高,清醇如涓涓流水,甚至裹挟着几分自在的笑意。
当事人一开口,全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陆鼎岩见容北书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怒火四起,近乎咆哮道:“京城之内闹得人尽皆知!你还想狡辩!”
容北书淡淡地转走目光,微扬着头,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如果流言蜚语也能当证据,那明日便传出礼部侍郎陆鼎岩暗藏谋逆之心,结党营私,与北凉暗通款曲的谣言,也闹得人尽皆知”
容北书语气悠悠的,转头看向陆鼎岩,那双幽深的眸里闪烁着阵阵兴奋的光。
“那请问陆大人,是否会自戕于宫门之下,以证清白?”
“你!容北书!你休要污蔑本官!”陆鼎岩怒目圆瞪,指着他呵斥。
容北书唇角弧度不禁扩大了些,可那双眼睛却不带丝毫笑意,反而透着瘆人的冷冽。
“原来陆大人也知道污蔑二字,你听信谣言就要拿我斩首示众,你一个礼部侍郎,也配与本官讲法度!”
陆鼎岩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又一次将话题引向墨玖安。
“好,即便你说半年前,玖安公主强抢朝臣一事是谣言,那秋猎那一次呢!?”
说及此,陆鼎岩摆出了痛彻心扉的表情,满满一副受害者的嘴脸。
“在大庭广众之下,玖安公主公然说出你是她的人,甚至为了你出手伤害我,后来,你又抱着玖安公主离开,这你该如何解释!?”
陆鼎岩说完,左右众人也纷纷唏嘘,传出此起彼伏的交头接耳声。
当初墨玖安向陆鼎岩扔酒杯,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那一次,墨玖安确实是替容北书出头,这一点众人都看见了,容北书也无法反驳。
既然无法反驳,那便不反驳。
虽说谢衍控制一众文官集团,在朝堂上一呼百应,可终究只不过是人臣,其上还有手握大半军权的盛元帝。
因此,自证清白不是关键,关键是矛头转移。
“没什么好解释的”,容北书漫不经心地转走目光,“玖安公主与我清清白白,当初是你们阴阳怪气,咄咄逼人,将公主奋力救人之事于不顾,纠结于公主的衣裳,甚至言语羞辱,难道这不是藐视皇威?侮辱公主等同于侮辱陛下,公主不把陆大人的舌头割了,已经算是格外开恩,陆大人竟还敢提秋猎的事?”
当初的事盛元帝也很清楚,经容北书这么一说,盛元帝又回想起当晚,顿时黑了脸色。
陆鼎岩也意识到了问题,抬头看向高处,言语仿佛被禁锢在喉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触怒盛元帝那似乎随时可以发出的雷霆怒吼。
就像秋猎比武大赛那一次,盛元帝一声怒喝,全场禁军长枪震地。
陆鼎岩沉默了下来,大殿之内也陷入了寂静,正反双方互相试探,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启禀陛下”
直到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众人齐目望去,只见最前头的古稀老者,三朝太傅袁钰慢步走出来,停在容北书左前侧。
即便因年迈而身材枯瘦,可那一身绯红官袍穿在身上,依旧散发着来自国之栋梁的凛然正气。
袁钰十分周正地弯腰行礼,盛元帝也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眉眼舒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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