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
“想。”
“那不如你跟我去西境,如何?”
阿尔赫烈问出这句话时,隐于背后的指尖捻了捻。他表面瞧着神态自若,可自知者明,都道雁过有痕,雨落有声,君子之心,往往显于情真。
只要萧明月再有一点点的敏锐,便能窥探出来其心,只可惜她的缜密用错了地方。
“你是西境人?”
他一定是北匈奴逃至西边的!
阿尔赫烈唇角动了动,他几乎一眼便能猜出萧明月心中所想,可她究竟是不解其意,还是不懂风情,却叫人难以捉摸。于是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你猜。”
萧明月:“……”
“圣上想驭蛇始终难成,你得了便宜还不珍惜,靡蛇要是知晓你想丢弃它,心中该有多难过。”
一条蛇难过的样子岂不是更吓人?
萧明月脸色苍白,垂下衣袖:“莫要多说了。”
“也罢,说多了你心中不快,再把靡蛇招来可就不妙了。”阿尔赫烈转身上了复道,听到身后脚步声后又转回头去,“你回云沧苑吧。”
彼时天边有道浅淡的白光,破了这一夜的凄凉。
“你去找九翁主一道吃早食,吃完回鹤华台。”
阿尔赫烈以为这般贴心总能图来些感恩,谁知萧明月眼睛亮了亮,连半个谢字都没有,扭头便跑了。回云沧苑的小道上花草葳蕤,白雾渐生,她疾于奔赴,唯恐有人将其牵绊住,便是打了个趔趄也不肯松懈半分。
阿尔赫烈走至复道的高处,看着萧明月越行越远,直到捉不见人影,他才向天边望去。
***
萧明月一路跑回云沧苑,果不其然,院外薪火煮着茶鼎,屋门半开,陆九莹跽坐在案刚将手中的姜茶放好。
“阿姊。”
陆九莹见人连忙起身,她似乎知晓萧明月会回来,忙说:“里间有热水,你快些清洗下换身衣裳。”
“好。”
萧明月回到里间,整理片刻后换了身新衣,她拿着帕子绞了绞头发,随后用帕子包住湿发,打了个结披在肩后。她跪坐在食案旁,看着冒着热气的姜茶旁还有几颗圆润的红枣,于是捏了一颗放入口中,刚咀嚼两下便被尖锐的果皮划了嗓子,猛地咳嗽几声。
陆九莹起身坐至萧明月旁侧,拍了拍她的后背,包裹头发的帕子散落开来,陆九莹拾起替她又擦了擦水气。
“不用忙了阿姊,歇歇吧。”
“无事。”
萧明月又吃了两颗红枣,将热腾的姜茶饮下后才觉得筋骨得以舒展。她不再耽误时辰,忙问道:“若世夫人还会来寻你吗?”
“应当不会了。”
陆九莹垂眸片刻,心中情绪已然平稳,她将手里湿透的帕子放下,起身又去寻了块新的,同时将一个香囊递给萧明月。
“这是姜乐府令给我的。”
萧明月接来一看,是新的谷种,她问:“姜乐府令何意?”
“他告诉我若世夫人分发的谷种并不能出苗,他言下之意只要我重新更换就一定能过关。”
萧明月闻言思忖半晌,她想起沈媗提到王清君谷种出苗情况时,前后说法不一,自相矛盾。她不免有些怀疑,问道:“是阿姊你一人的谷种不能出苗,还是所有人的皆不可能?”
“我想,应当是我一人的。”
“不对。”萧明月摇了摇头,她说,“若世夫人说谷种乃皇后亲自农作得来,她怎会自作主张换掉你的种子呢?虽说你们以前有过纠葛,但她想要为难你有无数种方式,何必忤逆皇后呢?而且阿姊,今日还有一事我们险些忽略!”
“何事?”
“阿烈摔碎了沈媗的金印,这才暴露出王清君的名字,说明他一开始就知晓金印里面是刻有名字的,一个胡人尊师都知,若世夫人岂能不知?”
陆九莹今夜略有心急,如此浅显的破绽她也没有及时注意,若世夫人知晓芙蓉金印问题所在,只需打开金镶玉的嵌口便知道谁在撒谎,可她没有,甚至要将她们送到廷尉署公办。
若世夫人对她还是这般厌弃,要是今夜去了廷尉署,她也许再也走不出长安了。
陆九莹思索着,喃喃道:“所以皇后给我们的谷种,一定都是出不了苗的,便是出了苗也许都撑不到考校的那日。”
萧明月也陷入沉思:“若真是如此,皇后又是何意呢?”
“我从未见过魏皇后,只知她是个温柔贤淑,兰质蕙心的女子,那年得幸于她的寿辰大赦,我这才脱去奴籍离开掖庭,这世间无人说她不好,都道她是一代贤后。”
“皇后这般心善,依我看她定然不会求狡谲之法,行事目的只是想考验一下你们。可是她想考你们什么呢?是如何更换谷种育出苗来,还是欲验你们是否有一颗赤诚之心?”
一颗赤诚之心。
陆九莹看着案上的谷种,忆起姜别离真诚的面庞,他说:你可以信我。
真的可以信他吗?
“先前我去三雍宫偷拿谷种,倒是欠缺思虑。”萧明月说着话,抬头见陆九莹略有失神,她握住对方的手轻声问道,“阿姊,你怎么想?”
陆九莹一双明眸低沉,她在魏皇后与姜别离之间委决不下。
“阿姊,你若愿意,我替你做决定。”
彼时清晨的一抹微光落至窗牖,缓缓透进屋舍中来,樱花树上的白花已落,引了几只雀鸟正啄着鲜嫩的叶子。这是尚林苑中最寻常的晨光之景,却成了她们此生最难忘怀的一幕。
萧明月说:“皇后贤德,我们便已赤忱应之。”
陆九莹也下了决定,她反握住萧明月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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