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污渍结了厚厚一层,像几年没洗过澡,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她细弱的脖子上套着生锈的铁链,极沉,压的她抬不头来。
她和一条黄狗一起被拴在狗窝旁,狗窝是石棉瓦和砖头搭成,四处漏风,只在里面用破棉絮和破衣服随便做了个窝。
小女孩穿的衣服——那已经不能算衣服,哪怕用了十几年的抹布也比它完整干净。她蹲在地上,小小的背弓着,脊梁骨在皮下突兀的显出来,根根清晰。脖子被铁链牵扯,无力的拉拢在膝盖中间,她右手在沾满陈年污垢的狗盆里寻找着,捞一些发馊的食物残渣往嘴里塞。
她吃的那么的迫不及待。
大黄狗早已吃饱,趾高气昂的蹲坐于旁,摇着尾巴眯着眼看小女孩,像看一个地位比它更低贱的同类。
杨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终于有邻居看不下去,然后居委会和妇联的人来了,干瘦老太太跳着脚哭骂:
“……丧门星……跑了……“
“……小鳖孙……傻子……听不懂话……乱跑……拴着……”
“……谁嫌心狠……谁带走……俺才不想养……”
她懒得再看下去了,于是她再次离开了。
这次她遇到一起霸凌。
在一条人烟稀少的路旁,一个粗壮的小男孩把瘦弱的小女孩推倒在地,他恶狠狠的把她的课本和作业撕的粉碎,像撒给死人的纸钱一样撒到她身上,嘴里恨恨的骂:“小鳖孙!谁让你考的比我好!回到家让我爸妈骂我!全都给你撕了!叫你再牛!吃俺家的,还没一点儿眼色……还敢考的比我好……mb的小傻子,居然突然聪明起来了,你怎么不继续傻下去……”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看这一幕,挑拨着:“你干脆把她的手废了,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挑断手筋脚筋,她就变成残废啦,再也没办法考的比你好了,咱爸咱妈以后再也不用骂你了,嘻嘻……”
这一回,她只瞄了一眼,立刻就离开了,没有多做半秒的停留。
她走啊走,想要快点离开这令人厌恶的梦。
终于,她似乎听到了狂风呼啸和暴风雨声,终于要醒来了吗?她欣喜的走上前去,走入一片被狂风吹得波涛起伏的青色麦浪。
夜色弥漫,远方闪电劈开了夜空,一道道雷声炸响,暴雨被狂风携带而来,一大片无边的麦田被狂风暴雨打的弯下腰。
荒无人烟的田野尽头堆着一排水泥管道,其中一个比较干燥的管道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孩藏在水泥管道中,下巴上有一道伤口,瘦骨伶仃的手腕上有几道血痕,但她顾不得疼,双手搓着一把从麦田里拔来的青麦穗,也不管上面还有未搓干净的外壳,一把将青麦粒捂进嘴里,急不可待的嚼着。
然后她接着搓下一把青麦穗。
似乎有点渴了,她伸出手去接了一捧雨水,灌进肚子。
吃了五六把青麦粒后,她动作才逐渐慢下来,一边双手搓麦穗,一边看向四周。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闪电劈过时,偶尔能看到四周狰狞的影子。
她有点害怕,于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背靠在冰凉的管道上。她双手抱着小腿,脑袋埋在膝盖中,时而惊惶的看看管道左边的缺口,时而猛的扭过头看向右边,就像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杨衣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她缓缓走近水泥管道。
安慰安慰她吧,哪怕这只是个梦。她对自己说。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水泥管道中,小女孩的身边出现了一道黑影,那个黑影环抱住小女孩,轻声安慰着:“别害怕啊,小杨衣,这世界上人心可比鬼可怕多啦!鬼最多吓唬吓唬你,可是那些人不但鄙夷你,摧毁你,还想吃了你呢!
“你活的太辛苦啦,哪怕长大后,你也活得很痛苦。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在开始前就结束呢,你说是不是呢!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那个声音愈发轻柔,像面对着世界上最珍贵最脆弱的宝物:
“我会带给你堪比神明的伟力,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到你,今后再也不用受委屈和侮辱,然后,”她柔柔的、温声细语的说:
“你把身体让给我好不好?”
一道闪电闪过,银亮的光瞬间照亮了那道黑影的脸——那是杨衣的脸,已经成年的杨衣的脸。
只是这张脸如此陌生,脸上的笑容如此怪异。
闪电刹那的光中,那张脸抬头望向站在水泥管道外的杨衣,她笑着说:
“你终究会变成我,你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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