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父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主要是顾明辰的眼神太冷,冷的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在顾明辰说滚了以后,赶紧小跑着出去。
顾明辰撑着桌子,费力的转过身去。
顾明慧听着人出去了,赶紧走了出来,瞧着顾明辰身子晃的厉害,快步走了过去,将人扶住走向了轮车。
原来的时候,顾明辰还能扶着东西走走,可现在成日里坐着看书,这腿不活动是愈发的不好用了,现在连简单的站着都不成了。
“你这又是何苦?”顾明慧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兄长,甚至有一种冲动,将桌子上的那些书都扔掉,若是命都没有了,要什么功名利禄,都是枉然。
顾明辰只是冲着她们抱了抱拳头,“日后我怕是顾不上她了,若你们有机会,帮我照看照看她。”
薛父的意思他明白,在那一瞬间他屏住呼吸,多么想立马点头。
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胡氏是薛家儿媳妇,正儿八经的上过文书的,他若是有能力将胡氏护在身后也就罢了,可如今他一无所有,就算将人要了过来,也不过是放在外头,当个不能抛头露面的外室罢了。
可他,并不愿胡氏受这般委屈。
“兄长放心,她一定会好好的。”没再多言,顾夭夭郑重的点头。
从之前见胡氏,顾夭夭便将她眼里的隐忍瞧的清楚,怕是是与自己上辈子一样,平日里装的情深,不过是伺机而动,等待着机会一招翻身。
这也是为何顾夭夭,没要了薛方良的命,而是要他动弹不得。
什么妾氏外室,没了利益后谁也会尽心伺候,只要胡氏能沉得住,她的地位只会愈发的稳固,没有什么会比手刃敌人更让人痛快的了。
她希望,有朝一日,胡氏能堂堂正正的从薛家大门走出来。
或者,连胡家都不要。
与顾明辰说完话,两个人从院子中出来。
“我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去。”顾夭夭笑着与顾明慧说道。
顾明慧却突然拉住了顾夭夭的手,“你要去哪?”
顾夭夭还没回话,顾明慧突又道,“莫要想着谎言骗我,不然,今日你走到哪便我便跟到哪?”
顾夭夭无奈的叹息,“我想替兄长,亲自跑一趟。”
胡氏,是顾明辰心尖上的人,既然答应便要,万无一失,她准备亲自去一趟才安心。
“我与你一同。”顾明慧二话不说,便让人准备马车。
却被顾夭夭拽着不放,“如今你快要定亲了,有些事还是莫要插手,有我足够。”而后重重拍了拍顾明慧,“你好,我也会好。”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来,她们自要彼此照顾,才能越走越远。
顾明慧思量再三,最后还是点了头。
不过,亲自将顾夭夭送出了门。
顾夭夭坐在马车上,瞧着外头人来往依旧热闹,突然重重的甩上了帘子,闭上眼睛不去看。
夏柳不知道顾夭夭为何变了脸,只在旁边为顾夭夭添上新茶。
马车行驶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原是以为遇见了什么事,或者前头有人路过,便不甚在意,可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顾夭夭便觉得有些不对。
夏柳得了顾夭夭的示意,便掀了帘子往外瞧。
正在这个时候,马夫也唤了一声,“姑娘。”
所有的事情,似乎在同一瞬间,前头的官差也走了过来,“顾姑娘。”
帘子被全部掀了起来,顾夭夭清楚的瞧见,拦在她面前的是一队官差,瞧着马车宽大,想来里头坐着的是有头脸的大人。
原本官差出行,普通人自要避开,这原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眼前的这位大人,马车停在这也不动弹,不像是路过,倒像是在专门等着谁一般。
且这四周僻静,正好是在少人的地方。
“顾姑娘,我家大人请姑娘一叙。”官差抱着拳头,倒是恭敬。
顾夭夭没吱声,视线却是始终打量前头的马车,良久顾夭夭才收回视线,轻轻额首,便道,“大人,带路。”
夏柳在旁边拿了帷帽,顾夭夭却摆手并没有接过。
对方点名要见自己,怕是熟人,再用帷帽遮着也没有意思。
下了马车,顾夭夭由的官差在前头带路,夏柳低头在后头等着,不过却给了顾家小厮一个眼色。
京城如今正乱着,出门的话自要做完全的准备。
除了明面的小厮,暗地里也有跟着的。
顾夭夭若是被为难了,顾父与顾明慧那边都会得了消息,顾家必然会倾全府之力来过来,哪怕是皇帝陛下,也绝不能轻易伤顾夭夭半分。
待顾夭夭走近,小厮放下马凳等着顾夭夭上来,待人站定,马车的帘子掀起,躺在的叶卓华便落在了顾夭夭的视线内。
下头的夏柳瞧见是叶卓华,说不上为什么,终归没有刚才担心。
顾夭夭也没停顿,径直走了进去。
因着叶卓华伤口还没好,出门只能躺着,是以这马车做的跟个房子似的,便是顾夭夭进来,也没有半分拥挤,甚至还是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叶卓华封了官,叶府也重新打开,今日想是行搬府之礼。
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叶卓华不过才歇息几日,就开始挪动,也不知道这叫圣恩,还是在折磨他。
“叶大人把我叫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见识见识您如今如何得意吧?”顾夭夭进来的时候,叶卓华便是闭着眼在歇息的样子,如今都看了一圈了,叶卓华还没有说话的意思,顾夭夭自是提醒一句,毕竟,她可没有时间在这里,琢磨叶卓华的心思。
听得顾夭夭的质问,叶卓华缓缓的睁开眼睛,身子微微的侧着,正好对上顾夭夭的视线,“顾姑娘聪慧,都能猜到我每次出现在你面前,都是别有用心,怎么不猜猜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突然间,马车里格外安静。
叶卓华说的,顾家无情,他却不能,恍惚就在耳边。
顾夭夭的心陡然有些慌乱,手下意识的端起眼前的茶杯,掩盖她真实的情绪。
叶卓华继续说道,“薛家上门,不求见顾大人却见顾公子,意欲何为?”
叶卓华能在京城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来,顾夭夭自然不会怀疑,他监视各府。
突然喝了一大口的茶水,压一压心底的情绪。
只是还未等到顾夭夭说话,叶卓华继续说道,“薛府之中,能与顾公子有所交集的,只有一人。”
话说到这份上,顾夭夭却听不下去,将茶杯重重放下,“叶大人究竟有何目的,不若说出来,许是能达成所愿。”
看顾夭夭这般急切,叶卓华却不吱声了,眼睛缓缓的又闭上了。
待估摸顾夭夭快要发作的时候,叶卓华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卖你个人情。”
然后说道,据他所知,上次有女子上门闹后,薛父吃了气回府冲着薛方良一顿发脾气。
薛方良如今动弹不得,结结实实的挨打,自那以后,薛方良像是被梦魇着了,半夜里常常惊醒。
作为贤妻,胡氏自要为夫君分忧,这两日都亲自步行去庙上上香,求得菩萨保佑。
而现在这个时辰,估摸胡氏刚刚下山,顾夭夭慢悠悠的过去,正好能碰着胡氏。
听的叶卓华这般说,顾夭夭突然不着急了,“就是不知道,叶大人何所求?”
叶卓华定定的看着顾夭夭,良久才收回视线,“顾家姊妹情深义重,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必与冯家好事将近,这个时候顾家大姑娘不适合再抛头露面。”
说着,叶卓华突然一顿,生生的将话锋转变,“冯家是权臣,能与冯家攀上关系,自是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今日,我卖人情与叶姑娘,他日若有难,自盼的姑娘,施以援手。”
听了这话,顾夭夭自是冷笑了一声,“你,说这般话,觉得我信吗?”
上辈子,叶卓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冯家出了皇后,他也不承让,何至于这般讨好,她这个未来冯家夫人的娘家人?
“为何不信?”叶卓华反问了句。
顾夭夭却一顿,总不能说,我夜观天象得知你,未来前途无量吧,视线慢慢的挪到了一边,“叶大人这般手段,哪还用的着旁人?”
听着这话,叶卓华唇间闪过一丝笑意,只不过瞬间便掩盖了去,“既顾姑娘不信,你我话不投机半句多,便不送你了!”
这般明晃晃的逐客令,却让顾夭夭候间生生的卡了一根尖锐的刺。
明明是他将自己请来的,怎成的自己在这赖着不走一般。
“确实不敢劳烦,叶大人。”冷声丢了一句,起身,头也不回下了马车。
叶卓华瞧着顾夭夭的背影消失,才收了视线,“冯家的人不能抛头露面,我的人难道就应该?”
嘴里情深呢喃,垂眸突然冲着外头唤了一声,让人将顾夭夭用过的茶杯端到他的跟前。
对于这个新晋的叶大人,他们还摸不准脾气,听的吩咐赶紧弯腰过去。
只是心里却想不明白,这叶大人爱喝茶水,却不让人拿都多了茶杯,在顾夭夭上来之前,才让人将自个的茶杯放到案子前。
因为紧张,他们倒也没注意,这茶杯里的水是否还在。
或者,顾夭夭摔杯子的声音,他们听的清楚,杯子里有没有茶水,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叶卓华只盯着那水杯瞧了好半响,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愈发的明晰。
当初,自己那般处境,顾夭夭却是祝自己平步青云,或者说,无论出什么事,顾夭夭好似都相信他,有自己的打算。
就在刚才,答案已经明显。
就现在这个处境,叶卓华似乎好了不少,可若是超过冯家,那也是不敢想的。
叶卓华微微的眯着眼,握着杯子的手都颤了几下。
有些事情,已然格外清明!
而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唇,覆盖着刚才顾夭夭碰触的位置,好是这般,两人挨着很近。
从马车上下去,顾夭夭脸上的温怒都还没缓和过来。
“姑娘。”夏柳有些担心的唤了一声。
顾夭夭回过头瞧了夏柳一眼,而后吩咐改道,便不再多言。
原本她去薛府,也不会贸然拜访,只不过想要替顾明辰去瞧瞧,胡氏是否安好。
他们或有权势,可以压人,但只要胡氏在薛府一日,就不能真正的解脱,就会一直受制于人。
现在,既然能有机会,能与胡氏见面,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叶卓华给的消息,自然是准确的,顾夭夭在茶楼那等了一会儿,便瞧着胡氏领着一个小篮子过来。
因着她身后有婢女,顾夭夭也不知那人能不能信。
便吩咐夏柳,安排人故意去碰到胡氏,而后将消息传出去。
夏柳的安排自是妥当,没一会儿胡氏将身后的丫头支走,只身一人进了茶楼。
“顾姑娘。”胡氏一进来,瞧见顾夭夭便先打了声招呼。
顾夭夭含笑点头,她们从未打过照面,唯一见面也还是在春日宴上,远远的瞧见自己罢了,更何况,那日她只被顾明慧引着瞧她,都未察觉胡氏也在瞧她。
如此,便说明胡氏心里还在乎顾明辰。
起身,亲自将人引到位置上。
离得近,便能清楚的闻到胡氏身上那一股子佛堂的檀香味,想也是在佛前待了不少时间。
待人坐定,顾夭夭亲自为她添上茶水。
胡氏赶紧双手虚捧一下,着实没想到顾夭夭竟亲自添茶,动作有些快,手腕都露了出来。
上头的疤痕,清晰的落在顾夭夭的眼里。
许是察觉了顾夭夭的视线,胡氏有些局促的将手垂下,随即自嘲的笑了笑,“薛方良如今四肢皆不能动,自然也没法子再伤我,更何况,顾大人亲自上门,府里的妾氏也都不敢造次,我的日子却也没那么难过。”
垂下眼去,慢慢的整理着袖口,“这伤都我自己割的,听说以血为引,夫君的梦魇能好些,作为痴情的我,自要毫不吝啬自己的血肉。”
胡氏说的很慢,与其说是在陈述,倒不如说是在对自己说话,只是单纯的想要寻个口子发泄。
顾夭夭盯着胡氏,好半响都没有说话。
从上次瞧胡氏便看见了,她如同上辈子那般的隐忍。
胡氏抬头,瞧着顾夭夭有些发愣,不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可是吓着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让你转告他,我挺好的。”
说完,想起她身上的伤痕,似乎也没有什么说服力,便又补充一句,“如今,当家的公爹信任我,先是与我婆母翻了脸,后来又打了那人,看着他们过的不好,我,挺痛快的。”
没有什么以德报怨,也没有自艾自怜,胡氏就单纯的分析自己的处境,那般,情真意切。
恍惚间,顾夭夭明白了,为何到现在顾明辰对她也是念念不忘。
不过,薛父对她真的是信任,不然也不敢提让她服侍顾明辰,毕竟这种丑事但凡有一人不小心,便会让两府抬不起头来。
尤其是,薛府。
而胡氏对顾明辰也是信任的,她相信顾明辰不会真的让她见不得光,相信顾明辰最在乎的妹妹,不会对她歧视偏见,那么,顾明慧护着的妹妹,定然也不会,瞧不起自己。
看着胡氏,顾夭夭恍惚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她想,若是当初叶卓华与自己留个话,也许自己就不会固执的认为,叶卓华的离开是因为顾家嫌弃。
不会固执的,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不是,上辈子也不会那般的悲惨。
眼眶微微的变红,回过神来迎上胡氏的视线,还是说了句,“我兄长心里头一直有你,也在,努力。”
“我知道。”胡氏的眼角也红了,若不是在乎,人群之中也不会生生的受下那一巴掌,也不会那般隐忍薛方良。
也不会,在公爹做出那边决定好,便担心的着人来看望自己。
怪只怪,他们命不好。
“我有一法子。”顾夭夭突然开口,说明的了来意。
一个,让胡氏在薛家的地位,更上台阶的法子。
只要胡氏能过安稳,顾明辰的心才能定。
胡氏自然是愿意的,等着安顿妥当后,胡氏缓缓的起身,对着顾夭夭郑重的做了个万福,“请让他,一切安好。”
只一句,便是在提醒,有些话顾夭夭说得,有些也说不得。
顾夭夭郑重的点头,“姑娘放心,兄长一定能拼个锦绣未来。”
而后起身,还了一礼,“他日,只要姑娘有所求,顾家的二房的大门,永远为姑娘敞开。”
对于称呼,顾夭夭也是深思熟虑后出的口。
叫一声夫人不合适,毕竟那是薛家的夫人,是顾家的心头刺,叫一声嫂嫂,又太过于越礼,对顾明辰对胡氏都不敬重,只这一声姑娘,最恰到好处。
待人离开,顾夭夭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夏柳,“王家,快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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