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商议些家务,陈仲礼从兄长那里告辞。
先去看了繁忙如织的码头,还有孙家投资、陈家入股兴办、修建中的客栈,又好奇地跑到马托尼家栅栏外面和本地的孩子们一道看回热闹。
马神甫的太太艾玛怀着孩子,在院子里艰难地踮起脚尖,够着把一根绳子打个扣挂在两根柱子中间。
抬眼看见个穿军官制服的青年张着嘴巴朝她看不禁愣了下,但立即明白过来,生硬地请他“泥便清(里边请)”,见仲礼笑着摆手谢绝便耸耸肩自己回屋去。
不多时又端着一大木盆洗好的衣服出来准备晾晒。
仲礼伸手在王四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小四子连忙扶着打歪的帽子,按住拍打屁股的德国造匣子跑进去,连比划带硬夺地从她手里接过木盆抱到立柱下,边嘴里聊着,就帮她晾晒起床单来。
陈三爷乐了,觉得有趣,也为自己做件善事感到高兴。
一回头,看见葫芦的媳妇英英手里拿个包袱,挽着柳儿走来。瞧见丈夫的长官在这里英英忙打招呼问好。
仲礼从兄长那里听说柳儿和唐牛已订亲,只等那傻小子从寿县回来就要办喜事的,于是故意开她玩笑说:
“哟,你们姐妹两个这是做什么去了?我猜定是去小黄庵,请那边师傅教手艺,好给柳儿准备嫁衣的吧?”
说得柳儿登时红了脸,啐一口道:“以为三爷做了带兵官肯定稳重许多,不想还是这样油嘴滑舌!”不料仲礼非但未恼,反而哈哈大笑。
英英老实得很,说:“您猜得也差不多少,不过不是为柳儿,倒是和智芸师傅商量给学校里那些孩子们做衣服的事情。”
“哦,做衣服?”
“是茵小姐提出来,咱们学校的学生穿什么衣服的都有实在不齐整,所以和顾先生商量用年里结余的款买来一批蓝布,要给大家做校服,还画了男、女样式。
小姐让柳儿做个头,召集姐妹们帮忙。我俩琢磨智芸师傅手艺好,所以去向她请教,顺便求她来做个指导。”
“这么说倒是件好事。”仲礼歪着脑瓜说完,伸手从军制服上装口袋里掏出把票子来塞到英英手里,说:
“这个拿去,给做工的姐妹们大家买些茶、点心之类,也算我这个杀人的魔王积德行善,替自己洗刷些罪过。”
英英接过谢了,拉起柳儿便走。不料柳儿忽然掉脸摔手道:“咱们不该要,还是还给人家比较好。”
“这算做什么?难道我拼性命挣的钱你还嫌弃?”仲礼颇有些不满。
“不敢,只是我们没做什么事,为啥要收你三老爷的钱哩?”
“唉!这钱又不是给你的,所有参加的人都有份。”
“您别生气,她刚才害羞恼了,这会子怄气呢。”英英知道这姑娘的性格,生怕柳儿再说出些不好的来,忙拉她走,那陶柳儿跟着她百般不乐意地去了。
其实她对仲礼倒没什么,只是这句玩笑让柳儿忽然想起二老爷仲文的嘴脸来。
因为仲文曾多次来纠缠、调笑,所以柳儿对此人十分厌恶,把这口气撒在他弟弟头上。好在仲礼为人大大咧咧没放心上,只挥挥手一笑带过。
转回身来看见兴安的妹妹竹子同徐七家四姑娘应应站在不远处气哼哼地盯着他,不由吃惊道:
“咦,这小姑嫂俩瞪我做啥?今日却古怪,好像清早起来犯女人,怎么个个见到我都恨呆呆地咬牙哩?”于是招手让她两个过来问:“找我么,什么事?”
“保安队可是三老爷的管辖,不找你还能找哪个?”竹子快人快语、开门见山地说:
“有欺负良家妇女的事请问你敢过问不?或现在是别个谁在管,我们找管事的人找理说去!”
“开玩笑!这晴天白日地……。”仲礼瞧她两个的神情心里疑惑:
“真有这等事?哪家的乌龟王八敢欺负你俩?说出来老子替你们出气,居然还有这样不知死活的东西!”
看着他舒胳膊挽袖子地,应应忙制止他:“您还没听竹子说完呢,着什么急?”说着眼睛看竹子:“你别绕了,赶快说罢,那样事情我说不出口!”
仲礼听了眨眨眼,转身把脚放在一个半躺在坑中的树根桠上,从军服口袋里摸出烟卷来催竹子道:
“你说、你说,我倒看哪个这样混账大胆!”可才听竹子说了个开头,他划火柴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原来这对小姐妹照例如往常般去学校帮兴安照应学生开早饭,一天两趟已经习惯成自然。她们沿东麓经过小通寺后面一片菜地。
正走着,忽然应应似听到什么声音便站住脚注意地侧耳倾听。竹子莫名其妙,问她:“怎么啦?”
“好像有人叫唤。”应应轻声道。
竹子也竖起耳朵听听,笑着说:“不像,倒好像是我家罗罗在哼哼。”
“罗罗没在圈里么?”
“当然在,我出来时刚喂过它哩。”
“那怎么会……?”
“许是和尚们自己养的?”
应应伸手指在她额角点了一下:“笨呵?哪有和尚养猪的,莫不成师父们还偷荤腥?”
竹子噗哧笑了,拉住她袖子悄悄道:“姐姐,若真这样倒有趣得很,不如咱们瞧瞧去,兴许还冤枉了和尚呢?”
应应一想也是,就算不是和尚们偷嘴,假如哪个毛头小子或者庙里雇的火工作孽,糟蹋了这清净地方也真是罪过,倒该轰他到别处去才对!
于是两个人轻手轻脚顺着声音找过去,见树林后面空地上有个茅草棚,周围是席子糊泥巴围起的矮墙。
两人心里诧异,因为这地方是庙里存放烧火稻草的,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来到墙外那声音更明显了,却又像是呜咽,还有人在喘气和低声说笑。
应应犹豫起来,竹子却是个胆大的。她找根竹杖让应应在后面守护,自己悄悄来到墙边,找个破绽处掰下些泥巴,用小树枝撑开席子眼向里面看去。
里面两个男人正压着个女子。竹子突然醒悟过来“啊”地尖叫了声,用手捂住脸迅速跳回应应身边。唬得应应拿竹杖摆开架势,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突听见里面一阵慌乱响动,应应举着竹杖冲到门口,几乎和两个冲出来的半裸男人撞到,吓得她挥手一阵乱打。对方无心恋战,飞也似地逃走了。
等她转身走进屋里,竹子在那姑娘身边用衣服和稻草遮掩住她赤裸的身体,仰起通红的脸来眼里都是气愤神情。
“这不是蔡二姑娘吗?”应应吃惊地。那女孩子是书袋子蔡秉志的女儿二娣,一个极木讷的人儿。
“知道那两个畜生是谁吗?”竹子怒火万丈:“是陈利人和他独生儿子干的,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陈利人是陈文泉弟弟陈义泉,因他放钱收利做营生得了这么个外号。他儿子陈求是有名的浮浪子,最不正经的一种。
陈文泉家其实和陈仁贵家同出一支,据家谱记载系庶出。大约血缘上相距稍远了些且又非嫡系缘故,本家各宗都看不上他们,而陈文泉家的家风是诸陈中口碑最差的。
例如放高利、买卖人口乃至逼死人命之类都出在他家。寿礼表面上仅维持个同宗的面子与和气,好在他家自觉搬到对岸去住,也省了像陈拐子那般被驱逐。
这父子俩以丢了东西被二娣捡去要搜身为名污辱了她,实际就是欺负这孩子头脑不灵光、且又胆小的性格。
但没想被人当场拿到,所以也没顾上看是什么人便飞一般地逃走了。可竹子认得这俩家伙,咬牙切齿地要和他们誓不罢休。
她们商量之后先把哆嗦着说不出话的二娣送回家,由竹子回去找来老秦叔给她看诊并安稳住愤怒的蔡秉志,然后结伴出来到陈家大院去找寿礼告状,不想正遇见仲礼在这里看西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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