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姑苏城里的名店吉祥春定做的,做工精良价值不菲,大红大绿颜色浓烈得很,月亭带来这几身可太扎眼了,王恒帮他挑了件白绸绣梅花的襕衫,戴上方巾,扮作少年书生,在南曲里叫做巾生。
王恒从戏担取出锣鼓“当当当”敲三下,大声吆喝道:“在下师兄弟,出自陆公市龚家班,受邀去州城黄姑庙七月节演出,今日特来跟三家市的父老乡亲们讨点盘缠。”
月亭便取出竹笛,吹了一曲朝元歌,渐渐聚拢了一些人。
乡村小户的妇人管束甚少,江南耕织传统,市井妇人织布绣花多少有些银钱收入,纵买个三瓜俩枣,手头也算是活络的。
王才道:“瞌睡碰到枕头,咱们可不是想找些大姐大婶说说话,竟来了这许多,都是女的。”
他朝前张望,见前面是一座尼姑庵,“怪道来的都是女的,这都是尼姑庵里出来的,看来今天必定要大发利市。”
月亭听他说得有趣,道:“那我来段《琴挑》,再勾几个人来。”
“月明云淡露华浓,倚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
这一曲懒画眉,以月亭的唱功,把围观的乡村妇人们震得不行,一时间鸦雀无声,过一阵才爆发出叫好声。
王恒再把锣鼓敲三下,朗声道:“三家市的阿姐阿嫂们,贵处最阔气的是哪个财主?我们师兄弟想要毛遂自荐去唱个堂会,讨些盘缠。”
妇人们甚是热心,闹哄哄道:“三家市首富龚财主家。”
“龚财主最吝啬,他们家馄饨都舍不得吃,还能花钱听戏。”
一个胖大嫂绘声绘色讲了个龚财主的故事,龚财主一早去州城办事,龚娘子带着儿媳妇忙活半天裹鲜肉馄饨,连同长工人人有份,正要开吃,家里的长工在地里干活,远远看见龚财主回来了,赶忙跑回来给主母报信,龚娘子不慌不忙,取出一小斗黄豆,撒在宅前小路上。果然,龚财主走到小路上,看见黄豆洒落在地上,连连嚷道:“夭寿啊,谁这么败家。”等他一斗黄豆捡起来,家里人馄饨已经吃光,连大镬都刷干净了。
“王财主家阔绰。”
“王老爷家姬妾无数,子孙抛费巨大,听牙人说道他们家的大宅都典当了,要租铺面叫堂子出身的姨太太亲手做羹汤开饭馆呢,这叫啥堂子菜。”
妇人们又哄笑起来。
王恒听妇人们跑野马一样把话题跑远了,便道:“孙举人,孙老爷家还住在西市稍吗,我们从前跟着师父去过他家唱戏。”
有个插着根银簪的小媳妇狐疑地望着三人,道:“孙老爷是读书人家,门户再端谨不过的。”
她伸手拉了拉身边的小女娃,说道:“囡囡,我们快回家,听说有一种土匪作案前都要派人出来探探虚实,叫做看脚埭。”
她话音说得不小,围观的妇人们听了也嘀嘀咕咕的,一时间竟走了大半。
不意乡下妇人也有几分见识,三人顿时不敢再多说甚么。
月亭又闲闲唱了几支曲子,路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有人聚来。见有了新面孔,王才又重提要想去大户家里唱堂会讨要赏钱的老话,提起孙举人孙老爷的府上,妇人们都道是极严谨的门户,再古板不过,林林总总,得不到半点有用的线索。
抬头见日头过午,进城还得费一个多时辰,也只能就此歇业了。
王恒朝观众拱拱手,道:“乡亲们,今日表演结束,下次请早。”
于是路人纷纷散去,三人无精打采把锣鼓家什归置归置,眼看只能空手而归。却见有个二十来岁豆绿绢布衣衫的大姐朝他们招招手,王恒记得似乎是一大早就在的第一批观众,一直听戏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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