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字迹隽秀清晰,写得明明白白。就算听了这话,无弃也没什么动摇的态度。
“我看不到与我无关之人的苦痛。”
语调中带着刻薄,漠然,山海却不觉得陌生。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尽管,这也并非是如今才意识到的事。
施无弃接着说:“天灾人祸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我若有缘与受难者相遇,自会设法补偿。我说实在话,在遇到你们之前,他人的生死与我没有丝毫瓜葛。”
确实是实在话,山海觉得喉头一哽,一时无以反驳。他沉默了一阵,仰起头,看着漫天繁星。这里的空气很干净,夜空很通透,闪烁着的细小光芒像是被碾碎的未来。
“……那倘若法术失败了,不仅是无效那样简单呢?很多禁忌的事,都潜藏着各种各样的风险。魂魄或许并未归位,让她失了心智,或是只将你当做仇人,并不听信你的话?”
“那就再打一次。”
“你为何总是把问题想的那样简——”
“是你把问题想的太复杂了,从来都是。”
这话说不下去了。山海清楚地意识到,施无弃只会一意孤行。但这不正是他本来就该有都有的样子吗?他没有变,一直没有。再这么争执下去毫无意义,要么一方妥协,要么分道扬镳。很显然,施无弃不像是妥协的一方,而他们也都在争辩中回避第二个选择。
山海放弃了争吵,他觉得有些疲惫。但同时,他终于看清楚另一样东西了。
“你太在乎她。”
“我在乎她。”
“从她生前就是。”
“或许吧。我不太记得。”
“但你在乎的真的是她吗?”
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是妖,是人,还是一句冷冰冰的听话的尸体?
“这我不在乎。”
黛鸾大气也不敢喘。安静了好一阵,她小心地捡起地上的万鬼志,问如月君:
“我、我能看看吗?”
“看吧。”
她随便翻了翻。伴随着一声轻叹,她缓缓合上了万鬼志,递还给如月君。
“好。好吧。”山海说,“你尽管做吧……只要你觉得这是你真正需要的,只要你觉得能承担后果。”
施无弃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并不能说服他,或者让他做出什么退让。
“你不怕我弄出问题?”
“怕。所以更要看着你,免得你中途惹了什么麻烦。但我话说在前头,若我觉得有违道义的事,我不会帮你做。”他回过头,对黛鸾和慕琬说,“你们也不行。”
“……”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过了一阵,黛鸾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既然是人类,为何她不能突破亡人沼的结界?”
“因为玄祟吧?”慕琬随口接了一句,“柒姑娘的骨头也是黑的,妖气入体太深。施无弃不也是这样吗?”
施无弃好像已经不在乎这个了。他将方子递给山海,山海粗略扫了过去。
“龙涎香二钱、佩兰半钱——藿香、沉香、乌药……这些倒还好找,有些就难了。还有几个我不曾见过的,天香玉、鬼草、夜啼珠……”
“啊,天香玉。我记得梁丘姑娘是有一块的。”
如月君说完,三个人都突然看向她。被提名的人愣住了,原本撑着脸的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她只觉得不明所以,怔怔地望着如月君。
“你的香囊里,有小小的一块天香玉。但我不曾在你身上闻到那气息了,你弄丢了?”
“啊——”慕琬张开了嘴,皱起眉。其他人也是这副表情,只有施无弃感到茫然。
“大、大概在、在殁影阁吧……”黛鸾的声音越来越小。
“哦,这样吗?”如月君并不打算过问,“最近的地方,是苍曳城。回头穿过一片草原,就是青璃泽。”
“唔,我们走过这条路。”山海揉了揉太阳穴,“这真是巧了……既然顺路,就去吧。我们还要问谢花凌的事,还有你的天狗。”
“天狗怎么了?”施无弃问。
黛鸾拉着他说:“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堆破事,一晚上都讲不完,我一会就给你说。哎,师父,苍曳城的温泉池子特别好泡,你一定要来!”
“你可别耽误人家的事。”山海摇摇头。
“唉呀……倒也不着急。”如月君反倒很感兴趣,“手头的事的确不急着做,我对热汤也一向很感兴趣。去苍曳城,我可以先随你们去药房抓些香药。其他材料,我再看着办吧。”
施无弃注意到,慕琬离火实在是太近了。即使已经入春,她还是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印象中她分明没有这么怕冷。于是他问了一句。
“你身体不适吗?”
“啊、啊……还好。”她猛地将视线从手臂挪开。
“天狗的伤确实耽误不得。”
“是……对,耽误不得。”
她将自己抱得更紧,左手紧紧攥着右手的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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