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自己的执念,很有可能,便是如同现在这样,害了她了。
“你我既非同根又非同族,我锦平沈家军为何要同你们合作?”沈韫严其实心里也在暗暗打鼓,他是在外行走的人,自然对于局势比顾泽芝更加了解。想起这段时间送上来的那些军报,他便义愤填膺,“你们徐国人,在关外烧杀掳掠,将百姓当牛马一样驱使,凡途径之处,无不哀嚎遍野、尸横满地,不杀你,无非是时机不到,你还上门来叫着要合作?真当我们同你们一般不要脸么?”
山田蓟脸上神色变幻,阴沉沉地冷笑起来,“看来,你们真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么?”
沈明远和沈韫严都知道徐国的势力如今渐渐坐大,无论是武器的先进程度还是士兵的作战能力,都比己方强。顾泽芝不过是说气话,事实上苏家军已经是勉力支持了,不过是一腔热血、一缕忠魂地跟火炮利刃拼斗,这样子,又能撑多久呢?
可是这样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沈家不能做。沈韫严看了看沈明远,只见父亲缓缓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既然身披这件戎装,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沈韫严看着山田蓟,“旁人是不是答应同你合作我不管,若是你想沾染我锦平的一草一土,就要做好从我沈家军尸体上踏过去的准备。”
他振了振衣袖,“言尽于此,不送。”
山田蓟脸上五颜六色的,眼见沈家父子态度坚决、无法转圜,也不得不站起身来,给随从使了个眼色,叫他拉起一直委顿在地啼哭不止的春绯姨娘,自己阴恻恻地道,“没想到沈大少口才这样好,希望我徐国军队大举攻占你锦平的当日,你也有这样硬的脊梁。”
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风一样拂袖而去。
眼看着他走了,沈明远父子和顾泽芝才松了一口气,可短暂的轻松之后,却是无尽的担忧。
“其实我倒是觉着,跟徐国人合作也未尝不好。”晚饭还是大家坐在一起吃的,听到沈夫人这样讲,涂芳凝和顾泽芝都恨不得用手捂上沈玥和薛灼的小耳朵。
沈明远从未如同今日一样对老妻如此失望,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当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喝汤。
食不下咽,真是食不下咽啊!沈明远越想越气,若是搁到他年轻的时候,山田蓟这样的货色,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更别提让他在自己面前放肆了。他感觉到时不我待的悲哀,意兴阑珊地将汤碗丢在桌上,“你们慢慢吃,我回书房去了。”
沈韫严见他闷闷地走了,也抹了抹嘴,站起来追着父亲到书房去了,剩下一桌子老幼妇残,除了沈夫人、沈韫安这对没心没肺的母子还在大快朵颐,连沈玥和薛灼都意识到气氛的变化,怯怯地放下手中的小银勺。
“阿灼和玥姐儿乖乖吃饭,”顾泽芝心疼起来,自己抱过薛灼,“你们还是小孩子,小孩子不必烦恼大人的事儿,小孩子要按时吃饭睡觉,这样才可以快快长大。”
“娘说的也没错啊,老爷怎么就生气了?”沈韫安垂下眼眸,再抬起的时候,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若细细瞧他,就会发现他眼睛里多了几分阴鸷和试探。
然而顾泽芝却没看他,她抱着薛灼,耐心地将米饭用肉汤浸了,一勺一勺地送到她小嘴里去,“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你!”沈韫安被她堵得一怔,他也没想到,顾泽芝这么早就失去了跟他周旋的耐性。可是他太过自大,只以为她恨他是因为自己隐瞒了已经恢复的真相,却没想到事关前世冤仇、家国忠义这样的大事。
“你是怎么跟自己丈夫说话的?”他词穷,沈夫人却有一肚子的话等着这个已经明显对自己不敬的儿媳妇,“夫主夫主!丈夫比天还要大!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看着世事不乱,这家里倒是要先乱起来了,娶了你就是个祸头子!你是要上天啊!”
她面目狰狞,一串话像连珠炮一样吐出来,吓得沈玥和薛灼一愣一愣地,都哇地哭了起来。
于是涂芳凝和奶娘们又哄孩子,顾泽芝觉得满心疲惫,抬起眼看着这对永远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母子,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的下人来报,“真真是奇了!原来薛家姑爷没死,还上门来要见表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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