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路的人。
这样的人即便死了，咽上气，等待他的也只有一句“丢到乱葬岗喂狗吧。”
闭上眼之前，他的耳朵里涌进的，是这句话。
抬尸体的人嫌晦气，这尸体实在太恐怖了，几乎成了血人，因此自然也不会花心思去掩埋，反正是孤儿，死了就死了。
尸体被千里之上，扔下了乱葬岗，无边无际的风也托不住。
他还没有死，他想，最终，你还是没有来。
在外人看来，凌卿羽是剑尊传人，声名显赫，修为高深，又有苏云起这样的未来道侣，可谓羡煞旁人。
只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无数次的冥想里，无数次的舞剑里，他都会因为一个承诺，一个人而惊醒，只是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像是有一层迷障，又像是有东西控制，让他身不由己。
他想，他或许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直到他再次看到那枚玉佩，带着血迹的玉佩，过往种种纷至沓来。
他想起了一个人。
嘴上说着不爱管闲事，却还是因为采摘药草给他包扎割破了手脚，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身上又多了无数伤口。
明明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还骗他说自己已经吃过了，把一整个馒头都让给他。
他真的很不会撒谎。
他想起自己把那随身玉佩，代表着他身份的玉佩给了他，跟他说。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走，就算我走了，我也会回来找你的。”
“有我在，一定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
那时的九州已经是硝烟四起，怀泽作乱，蛊虫祸乱，乌霜引起世家暴动，苏云起害得云中城覆灭，城主与夫人同死。
他才知道，原来当年他的身上，也被种下了蛊虫。
他才知道，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小乞丐，他才是苏家真正的小少爷。
他才知道，他被自己的亲生哥哥，一刀一刀断了身上的根骨，丢下了乱葬岗，连一座坟茔，都没有。
一定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
从他说这句话的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过一天，不是苦日子。
凌卿羽想要动手，却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活剖了苏云起。
那人，是苏云泽。
他家破人亡。
而那副道骨，如今正在他纪修筠的身体里，散发着未尽的余辉。
而一切的开始，是因为千年之前，他于心不忍，放了怀泽一马。
成神吗？
成神？
纪修筠问自己，他能成神吗，他可以成神吗？
不……
菩提老人讶异的神情里，他缓缓摇了摇头。
他问心有愧。
“不……我不成神。”
天下万民之前，纪修筠做了个赌注，半神之躯，道骨血肉为祭，他要以自身为棋，他要扭转时空，他要回到十八年前，将本错误的一切，重新送回它原本的轨道。
逆转时空，可遭天谴。
可如果这天平上，多了几个人呢。
心死剑封。
凌卿羽握着怀中的一捧清灰，没有一丝犹豫，投向了法阵中心。
灰飞烟灭。
苏云泽孑然一身，从容赴死。
只是临死之前，他想，如果真的能够重来，他一定、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恨意蔓延。
时空逆转，回到十八年前。
“铿！”乌霜一惊，错身躲过那道恐怖的气息，掐在婴孩脖子上的手，也应声松开。
再一转头，人已不见。
这世上，少了个无名无姓的“他”，多了个云墨生。
漫看天外云卷云舒。
即便墨色，犹怀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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