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个死读书的性子,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况且《三界全书》不知是哪代文曲星君编纂的,迄今已过万年。
而万年时光如流水,已足够凡世沧海桑田几个轮回,这所谓的《全书》,大概早已过时了。
所以,凡人也能酿出烈酒,有什么奇怪?他九韶一个滴酒不沾的人,懂得什么叫好酒?!
井焕连干了一坛,这才觉得痛快,刚想叫第二坛,台子上的说书先生拍下九方木,结束了那一回传奇。
台下轰然叫好,诸食客皆十分给面子,赞美丝毫不吝啬。说书先生看到了小二递过来的笺子,见到打赏不由心中一动,暗道好阔气的主儿,不由手中折扇一合,卖力地说了起来。
“有位客官想听些新鲜事,正巧,这里有一桩,日前方从西边的迷鹿津传过来,小老儿不知虚实,且说给诸位听听,是真是假列位一众参详。”
“啪!”
“话说三日前,迷鹿津一户人家闹起了鬼。”
听到这个起头,井焕顿时失去了兴趣,他知道羲华最怕鬼这种东西,即便再新奇有趣,以她那缩头鹌鹑的性子,多加十成赌注她都不会去。
但九韶却反常地有些在意,他微微蹙眉,听得极为专注。
九韶注意的定然有其特别之处,井焕认这一点,于是他便也沉下心来听——而当他听到一把折扇幽然悬于暗夜之中,扇面上的一副黑白色的《竹枝图》鲜血淋漓,殷红的血珠子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仿佛泣血的美人瞳……
台下一片嘶声,民间忌讳鬼怪,有个别胆小的已经吼道:“别讲了别讲了,裤子快要尿了!”
恐怖的气氛刹那间消失于无形,食客们哄堂大笑,纷纷调侃那人:“喂,胡二,咱们还都吃着饭呢!”,“你当真尿了裤子?别说你背着自家娘子出来喝酒,怕她罚你,故意尿的吧?”,“你这胆子针鼻大小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区区一把扇子就见了真章不成?!”
他们兀自开心,九韶却和井焕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意味深长。
井焕酒也顾不上喝了,叫了他一声:“九韶!”
九韶点点头:“熟人!”
若是一般的鬼怪,羲华定然扭头便走,但若是这故事的主人公是画扇,那便另当别论了。
先前离开魔界的时候,井焕不是没惋惜过画扇,毕竟是第一个动了他心弦的姑娘,他们在魔界度过的那短短数月,比他这千年来漫长的光阴都要鲜明深刻。
但鲜明归鲜明,深刻再深刻,他与她之间,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他对她不告而别,唯一留下的,是那日同游时,他买下的簪环钏坠链五件套。
当时他买是真心买,送却不是真心送,不过是因为那一日他第一次见识了她的心机和手段,对她利用自己而心生芥蒂。
画扇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没收,那套首饰便一直存于他的乾坤袋中,被他临走时放在了他们于她府邸中常呆在一起的水阁中,算是个临别念想。
而画扇留给他的,则是至今仍滞留于身,狗皮膏药一样摆脱不了的“神驯散”。
井焕倒没有怨恨她的意思,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样挺好,有酒喝有饭吃有钱花,凡人的快乐是九天之上那些清心寡欲的天神所体会不到的。
打个比方吧,凡人上赌场和神仙上赌场便大不一样。赌,无论是掷色子还是推牌九,还有最简单不过的猜大小,玩的都是一个心跳。可以神仙的五感,这些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闭上眼睛都能赢得了,岂非无趣很多。
没有法力虽然诸事不便,但只要有钱,依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逍遥快活,井焕觉得自己总算是理解羲华的执着了。
好了,话说远了。如今距离魔界新主掌事不过区区十数日,画扇是怎么把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的?真身泣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井焕看了一眼九韶,后者当即道:“走,去迷鹿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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