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于父爱上,我一向是模糊而懵懂的。这实在是一种复杂又陌生的情绪,看着侯爷把自己埋在那一方小小的银狐皮小袄下,鬓发被秋天的晚风吹得凌乱,我的心中无端生出一种类似愧疚和痛惜的情感。
二十多年,我不曾有过父亲的关爱。那么整整三十年,侯爷又是在每个忆起故女的夜里如何辗转反侧,痛彻心扉的呢?
“不是说,是因为温将军吗……”
“温召?呵…”侯爷含糊应着,已是口齿不清。“我宁愿你以为是他的缘故,归萤……至少你不会多嫌了我这个老头子,怨我当你是旁人…你,不是旁人……”
“侯爷……”
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慰起。没有人知道侯爷原来有过家庭,有过一个深深疼爱的女儿。我不能发问,也无权感慨。许久,唯有将一只颤抖的手,无言的搭在他同样颤抖的肩上。
天边,夜色渐浓。
云端,月光清明。
我躺在新换过的温暖干爽的被褥里,望着头上承尘默默无言。炭盆里香炭噼啪作响,蜡烛柔和的光线照的一室微波荡漾,说不尽的旖旎柔情。我吸了吸鼻子,一股清新的药膏气息便萦溢的满腔。珠帘玲玲而动,我侧目望去,却是浊月悄声走了进来。
“送回去了。奴婢亲眼看着下人给侯爷喂了醒酒汤,现下已经睡熟了。”
“那就好,今夜的确喝了太多。”我看着浊月过来为我掖了掖被角,轻声悔道,“也是我不好,侯爷都那么大年纪了,还由着他喝了那么多…”
“多饮些也好,侯爷心里一直憋闷,也只能在姑娘跟前倒倒苦水。”浊月替我放下床帘,转身拿起火棍拨了拨炭盆里的灰白炭灰。“如今他老人家舒坦了,您心里一直存着的疑影也有了着落,倒也算是两全……”
“从前是我疑心太过,总不能相信侯爷对我毫无目的。”我凝眉道,“如今…知道了事实,实在是觉得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心意。”
“哪里就是辜负呢,您也一直是真心感激侯爷的。”浊月拿起香炉熏着帷帐道,“如今都说开了,姑娘往后也不必再理会府里的流言,只一心养好了伤,莫要再像以往那般客套便是。”
“我哪里还好意思客套,侯爷待我如亲女,我再诸多客套,岂不成了矫情?可又实在没法子报答,唯有接受他老人家的心意,两下心安罢了。”
“正是这话,”浊月忙完手头上的活计,回到床边向我笑道,“您可万万不要再多想了。”
“知道…这一天你也忙坏了,浊月,快下去休息吧。”
“是,那姑娘也早些安置了吧,奴婢先行告退。”
我微笑着看她向我施了一礼,随即吹熄蜡烛退了出去。房间里重归至一片静谧的黑暗,许久,月色透过纸窗隐隐透进缕缕银白的光束,粒粒轻尘在那光束中轻盈旋舞,伴着袅袅升起的沁沁暖烟显得格外安恬。
我想着久未相见的朋友,又想着仿若故识的侯爷,他们的面孔忽而笑意宁和,忽而愁容惨淡。心头的万千思绪幽幽荡荡,一分分伴着香烟缭绕,渐渐残褪了下去。
倏地一声划破静谧的尖利声响,我警觉的跳起身来。周身适才上过药膏的伤口随即传来剧烈的痛楚,我龇牙咧嘴的滚下了床,却见一支金镖插在新铺的百花穿蝶地毯之上。
抬头望去,果见窗纸破出一寸利落的缺口,我拔起飞镖,踉跄起身,却不见有人闻声赶来,显是将这金镖掷入我房间内的人内力纯厚,手法娴熟。其力道之精准不但掷镖轻巧,还能控制声响不为屋外人察觉。
我细细观察,却见镖尾系着一方小小的纸条。心下大惊,我三步并两步走到窗边,透过那寸缺口向外望去,只见月光晴朗,庭院寂寂,哪里还有半个人的身影。我解下纸条缓缓摊开,映着月色细细端详,只见那方狭小的纸条上字体方正,端然写有八个醒目的小字:
“蠡府危险,速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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