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六年,八月二十五,诸事不宜。
初秋的天,是说变就变,昨天还有着几缕阳光,今个却是阴云密布,似要大雨倾盆。
在离明德门不到五十步的路边,一座支棱起来的面条铺子上,正有六七名或老或小的大汉,呼啦啦的往嘴里拨着面条。
未几,其中一身穿染蓝色粗布褂子,腰间系了条米白麻绳带子的汉子突兀开口。
他道:“这两日,神京可是不太平啊。”
“先是将我等锁在屋里,不让出来也不管不问,若不是爷们屋里放了几斤烙饼,怕是要被饿昏头。”
“现倒是不锁咋们了,可不知哪一个,偷摸传出来的消息,那是当真吓人。”
“现城里的达官贵人、商家老爷,都一个个往外跑呢,弄的我活计都寻不到。”
“我想着,不如去外面庄子,先凑合十天半月的,正巧粮食也都快熟了,好些庄子都要麦客的,有人一起去吗?”
这人是个话多的,面条都堵不住他的嘴。
待到他一番话讲完,面条铺子里吃面的其他人,也都一一抬起了头来。
在这里吃面的,多是以苦力为身的汉子。
他们虽向来沉默寡言,可若是有了话头,那扯起天南海北来,同那些官老爷们相比,也不逞多让。
“谁说不是呢!”
那人话刚说完,离他三步远的另一个汉子便接上了话头。
“要我说,那蓉大爷也太可惜了,那般威风的人,现说没便没了。”
说话的是个双臂粗壮的汉子,看起来有一把子力气。
那人叹息完,接着道:“我上次,还帮那蓉大爷搬过东西,一些不重的精细玩意,人家直接给封了一两的劳钱,当真是可惜那好人。”
这人说完,便有其他人接上话茬。
有人道:“嘿嘿,张搬抬。人家给你一两银子,你就当人家是好人了。看把你乐的,对人家来说,一两银子,就是吃杯茶的茶水钱。”
这人说罢,张搬抬便不乐意了。
他道:“谁给我银子,谁就是好人,我管他是不是一杯吃茶钱,对我来说,那就是一两银子。嘿!我说你是好人,你不见得给我银子。”
张搬抬说完,便有其他人接上话茬。
“确实,给钱大方的不多,都是越有越抠。”
“唉,你们说的蓉大爷是那个,我倒是没怎么听过这人的名号。”
此人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那最开始说话的汉子笑道:“你个夜香刘,倒的是平头百姓的夜香,哪里有机会遇上那等贵人。”
“去年,朝廷在辽东大败察哈尔的事你总归知道吧,那就是蓉伯爷干的。后面就在这明德门前,蓉伯爷赚的伯爷帽子。还有,之前牛波波领兵回来,拉了一串人头的江南老爷们,那也是蓉伯爷抄的家。”
众人嘲笑了一番夜香刘,快活极了,未几,一正在吃面的汉子突兀开口了。
那人看起来年轻些,嘴上胡须杂乱,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
那人道:“嘿!我可听说了,这事啊,里面有蹊跷,是天老爷们在斗法。”
这稍年轻些的汉子颇有说书的天分,将嘴一抹,而后一条腿翘上板凳,又用手指了指天上,顿时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如何讲?”
“快些说!”
……
众人催促了起来,那汉子美滋滋又嘘了口面汤,而后压低着声音道:“我有个族兄,他是个这个。”
那汉子指了指胯下,嘿嘿一笑,接着道:“他在宫里管采买,昨天我遇到他。”
“他说呀,那寿乡伯贾蓉,是皇上的人,义忠亲王同皇上不睦,故而下毒暗害了那贾蓉。”
如果说最开始说话的那汉子是引出了话头,那么现在这汉子说的八卦,就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他这边说完,另一边,就有人出言反对了。
“你这消息有些不准,我听说是这般……”
“你这说的不对啊,大乾宗室,除了太祖,后面不是按照金木水火土排的吗,那贾蓉可是草字辈的。”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一位老者说,皇帝家,最早是乾元登大宝……你再仔细看看贾蓉!去掉那个草字头,嘿嘿!”
“嘶,难怪那蓉伯爷如此得皇上的宠爱呢!”
“谁说不是呢?有人推测啊,当初义忠亲王的两个儿子,就是……是故,这次是义忠王在报复!”
“唉,这话可不能乱说。”
……
一阵七嘴八舌过去,众人口中说的,是越来越离谱。就是传出八卦消息的当事人在这里,怕是也要一愣。
待到众人说累了,多数也吃完了面条,该去奔波下一顿的饭食。
如此,等到所有人离开,那打开话匣子的年轻人,将银钱一付,而后就离了面条铺子。
待他走到一旁的小道,再左拐右拐间,便进了一座封闭的院落里。
一进院落,那年轻人便朝着颌下胡须一抹,这一抹之下,顿时露出光洁的下巴来。
院落里,戴全正坐在那吃茶,他见到那年轻人回来,笑了笑,而后朝着身后屋中道:“小李子,该替班了。”
戴全话说完,便又有一个粗布年轻汉子从屋里走出来,那人朝着戴全恭敬叫了声爷爷后,便出了院落,往外边去了。
……
此时,大明宫勤德殿中,本该准备后事的贾蓉,却施施然坐在椅子上,同乾明帝悠闲吃着茶水。
未几,乾明帝哼了声道:“你出的馊主意,让这承平百年的长安城,一下子便不太平了。”
“据封永统计,自昨日传出消息,到今日辰时,约摸已有近五万人离了神京了。”
乾明帝话里有没有怪罪的意思,贾蓉自然是听的出来的。
于是乎,他乐呵呵一笑,道:“这些人,听到这般大消息,不想着浑水摸鱼,反而是逃离是非之地,实是最老实本分的,我若是封永,应该立马派出户部官吏,沿途帮扶,莫要让这些人热了渴了。”
乾明帝听了贾蓉的话,呵呵笑了声,而后眼神奇怪的的看向他,道:“呵,朕怪罪你,你反倒说起封永的不是来了。”
贾蓉吃了口茶,道:“不然臣还如何说呢,奴才罪该万死!”
贾蓉前半句语气还平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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