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既然知道逃不过去,秦逸干脆利落的承认。
“前些年,我为了突破修为,曾经闯入一处秘地,在里面得到了这块玉珏,人滴一滴精血上去,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感知人的安危,这玉珏在他出去历练的时候,我就随身戴在身上。”
没有设想中的大打出手,刀兵相向,也没有想象中的疾风骤雨,雷霆咆哮。
梁老祖就像在讲一个故事,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怀念,叙说过去,“后来,玉珏裂了,我就知道,他凶多吉少了!他是我第一个徒弟,虽然老夫常年闭关,一年见不到几次,可他却是我从小养大的,对他又怎么会不关注,他的身死又怎么会令我不心痛。”
“我当时正闭关到紧要关头,一旦破关而出,多年的积蓄和希望都将落空,寿命无多,所以,在得知他身死的当口,没有立刻去给他报仇,而是选择继续闭关,想要与天争命,延续生机。”
梁老祖的声音带着几分苍凉,“可惜,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其实,结果早有预料,我年纪太大了,气血衰败,肉身腐朽,难以承载灵魂,破开眉心天府,只是自己不愿不甘,结果,什么也没捞到。”
“出关后,我本想离开前往西界,将你千刀万剐,为徒报仇!”
梁老祖双目猩红,满是仇恨地瞪着秦逸。
不知想起什么,蓦然升起的气势和杀意,又骤然收缩,肩膀一垮,语气唏嘘和感伤,“可等我出来后,就发现宗门又出现一个林青,刚开始,我本想立刻杀你了,可后来见到你为了梁丫头的婚事,费尽心思,不惜得罪钱梁梁家,将敲诈来的大部分物资交给那个丫头。
见到你耐心指点我那三个不成器弟子的修炼,跟他们同食同住,为他们排忧解难,让他们不受欺辱,将炼制的丹药大方的分给他们。
更是对三徒,那个天真的傻小子关照有加,老夫动摇了,几次都下不了手。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扬我这一脉的声势,让林青的名头传遍宗门,成为赤火老祖看重的后辈,成为精英弟子,成为丹药殿不敢得罪的存在,那时候,老夫报仇的念头渐渐消了下去。”
梁老祖面色复杂,盯着秦逸,“当日风雷那老家伙暗杀你的时候,老夫本想顺水推舟,让那个老家伙结果了你,没想到你竟然隐藏了实力,直接干掉了风雷那个老家伙,更坑了方夫人那个老女人一回,依旧完好无损地在宗门蹦跶。
在宗门的地位,一升再升,达到了老夫想都没有想的地步,成为梁丫头他们几个最坚实的后盾和可以依靠的脊梁,看着你对我那几个傻徒弟一如既往的态度,那时候,老夫就真不知道,对你是恨,还是感激。
后来,等你带着那个傻小子走后,老夫就出了关,听着梁丫头他们几个,天天在耳边念叨你,那时候,老夫就知道,他们是真的把你放在心里,以往,那个心思敏感的丫头,对林青那小子,可没这么赞不绝口,关系只算一般。
再然后,你以少年丹宗的身份,让林青之名传遍天下,听着宗门上下对你的赞扬,看着无忧居一改往日的门可罗雀,变得门庭若市;看着以往看不起老夫的对头,羡慕嫉妒地冒酸水,还不得不讨好老夫;看着梁丫头几个与有荣焉,比以往修炼得更加勤奋,说不愿意跟你差太远,更不愿意堕了老夫名头,说老夫门下尽良才!老夫欣慰之余,还真不知应该如何面对你。”
梁老祖一脸感慨,“你比老夫、比他做的都好,老夫本不想见你,可终究心里放心不下,你于老夫有杀徒大仇,于众徒有看护和传道大恩,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现在早就成了一团乱麻,难以理清,是谁欠谁的。”
秦逸坐在案几对面,竖起耳朵,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有没有妄动,更没有因为梁老祖目睹自己灭杀风雷老祖,算计方夫人的一幕,露出一丝一毫的杀意。
他目不转睛,注视对面的老人,听着他苍老的嗓音,诉说自己、林青和雪风花等人的故事。
看着老人为了徒弟,声色俱厉。
看着老人为了徒弟,满心纠葛。
看着老人为了徒弟,坦露心声。
……秦逸只是做好一个倾听者,旁观老者的心路历程,盯着老人在仇恨和恩情的边缘挣扎,感受对方话里的情绪满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明白,眼前的老人命不久矣。
冲关失败的他,底蕴耗尽,气息中夹杂一丝死气。
死了爱徒的他,心灰意冷,气势中裹着一缕萎靡。
“人老了,总是喜欢唠叨!”
梁老祖先是一笑,接着面色一紧,正色道:“小子,你叫什么?”
“秦逸!”
“你做的很好!比我那傻徒儿强!”
梁老祖目光幽幽,“老夫,大限将至,临死前,也就对那几个傻徒弟放心不下,秦小子,老夫想拜托你几件事。”
“请讲!”
秦逸张口,他猜测老人要说什么,但还是愿意对方讲下去,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缠绕着自己。
“你杀了我徒,可也让他扬名天下,老夫希望你能让林青之名,继续扬名天下!”
“若是那一日,我暴漏了呢?”
“那说尘归尘,土归土,到了他彻底消失的时候。”
梁老祖目光隐隐有光芒闪烁,又迅速幻灭。
“看得出,老夫那几个傻徒弟,对你很是敬重,真正把你放到心上,老夫死后,希望你能继续庇护他们,不奢望他们在武道一途上,走的有多远,只求他们不被人欺辱,堂堂正正。”
梁老祖语气感慨,语出赤诚。
“这本就是师兄应该做的!”
秦逸目光闪动,对于雪风花几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朝夕相处之下,雪风花和梁欣茹几个对他的维护,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看的分明,也许会多几个小麻烦,可他甘之如饴。
他愿意!梁老祖莞尔一笑,看向秦逸的复杂目光,第一次夹杂了一丝善意。
“最后一件事,老夫不知晓,也不想知道,你混入冰月宗的目的,只求你看在宗门长辈对你还算看护的份上,别做一丝一毫危害宗门的事情。”
秦逸沉默半响,想到赤火老祖,想到张天震,想到夏元杰,郑重点头,“宗门不负我,必不负宗门。”
气氛一时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盯着无心再交谈的,秦逸默默退了出去,只是在跨出房门的一刻,忽然问道:“你现在还恨不恨我?”
“恨!”
梁老祖浑浊的双眼,闪过一抹精芒,咬牙说道。
“呵!”
秦逸意味难明的一笑,抬头仰望上空白云,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去。
香烟袅袅,缭绕不散。
房间内,梁老祖颤颤巍巍地探出手掌,小心地摩挲着案几上的玉珏,喃喃自说,“你会不会怪为师?”
“讲清楚了?”
清冷的女声,忽然响起。
“是!”
梁老祖起身,恭敬地坐在案几前,朝着虚空躬身行礼,“以后,弟子的几个傻徒弟和那……秦逸,希望前辈能看护一二!”
期待的那道声音,没有从虚空中响起。
梁老祖颓然地瘫坐,自嘲一笑。
……日暮西垂,晚霞余晖。
傍晚时分,饭菜的香气飘满整座无忧居。
梁老祖重新挂上笑脸,走进饭堂,跟雪风花几人同乐在一起,甚至还喝了一杯秦逸敬上来的酒,听着徒弟们说说笑笑。
“师傅,你说师姐因为钱家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嫁出去,我送给她上京城月老祠的红线,还专门送了一大把,足够她绑上一大票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可她不仅不领情,竟然还揍我。”
“你再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师傅,你可要好好管管三师兄,他竟然说我一个女孩子,夜晚打的呼噜震天响,实在是气死了。”
“三师兄也欺负我,他说我人小脸嫩,百花宫的师姐肯定喜欢,让我去偷百花酿,结果被打的鼻青脸肿。”
……明月初上,饭堂内,一阵欢声笑语,梁老祖和秦逸对视一眼,共举酒杯,相视而笑。
数日后,距离无忧居不远的小山上,多了一座修建整齐的墓冢。
这是那位梁老祖最后的愿望。
他说这里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到无忧居的方向,能静静地看着弟子修炼、玩闹。
秦逸站在墓前,静静地盯着墓碑发呆,临死的前一天,梁老祖将自己一生的收藏,分成数份,交给雪风花几人。
就连他都有一份。
空空荡荡的储物空间,只有一件羊皮纸和一封信。
最新网址:xiashuk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