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胆定睛看了再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幻觉。
爸爸的脸色已经涨成寻常人不会有的红色,大睁的眼睛有目眦尽裂之感,莫名就让陆振中想起“死不瞑目”这个词来。
姐姐的哭声引来一些热心的邻居的敲门。丧事像是一张无形的邀请柬。渐渐的,家里人多起来。一传十,陆家家族里来了几位叔伯长辈陆续也到了。随着屋子里人逐渐多起来,陆妈妈也从痴呆中清醒过来。
叔伯们半商量半做主张,安排起丧事来。
清醒过来后的陆妈妈匪夷所思的强势,她告诉叔伯长辈,什么都不用铺张,一切从简,最多用殡仪馆的送别厅,举行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叔伯长辈为难地看向陆振中。在益林,丧事大办几乎是不成文规矩。
陆振中拧着眉毛没有说话。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信奉无神论,从来都认为与其死后大操大办,不如活着的时候多孝顺。他都举债为爸爸看病了,不可谓不孝顺。至于那些做给活人看的礼节,他也赞同一切从简。
姐姐陆玫哭号的声音适时停顿,她也在观望陆振中。看她的神情,也希望陆振中能出言反驳妈妈。
可是,洞悉一切的陆振中并没有出言反对。
最终一切听从主家意愿,从速从简。
在长辈的授意下,陆振中先拨打120,120来了之后,象征性地抢救了一下,开具了死亡单。又打电话给本地殡仪馆。殡仪馆的人员半小时后到,看过前面开具的死亡单,将陆爸爸抬走了。
等待120和殡仪车的时候,客厅里传来并不避讳的议论声。
“老陆没福气哦,死在了去大上海看病的前一天晚上。”
“得了。够有福气了。人家早就去大上海瞧过病了,还是去的最好的医院,看的最好的医生。”
“是哦是哦,听说瞧一次病,这个数!一般人家舍不得。”
“不光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还有能力的问题。有的人家,砸锅卖铁也凑不齐这个数嘛。”
“他几个月以前就说自己要死了,算起来已经是多活几个月了。”
“全是靠钱续的命。”
“他儿子厉害!”
“老陆活得值!”
陆振中在并不知道克制的议论声中,守在他妈妈身旁。陆妈妈紧紧攥着陆振中的手,人像一片深秋挂在枝头的最后一片树叶一样,坚毅是强撑的,其实人一直在簌簌发抖。
陆振中体会到妈妈的恐惧,便任由她攥着他的手。他的另一只手,时不时搭在妈妈的肩上,半环着她。
等殡仪车将陆爸爸抬走之后,客厅里的议论声也得出了统一的口径。陆妈妈紧抓陆振中的手突然卸了力气,整个人瘫软下来,昏厥了过去。
陆振中的感受是,妈妈这片孤零零挂在深秋枝头的树叶,终于不敌寒风,被吹落。
陆玫比陆振中还早一瞬发现他们的妈妈的昏厥。
呼救的呼救,掐人中的掐人中。陆振中大喊着“快让开”,他打横抱着妈妈,要往室外冲。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妈妈不知不觉,已经变得这么轻。
陆振中在众人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扯后腿的协助下,花了两分钟才挤出人群。他侧着身下楼,边下楼边喊:“姐,快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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