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喝了。”
陈蓝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她这下走到男友的面前来,扯他的手臂。谁知他竟不耐烦地嘟嚷,拉扯之间推了陈蓝一把,她一个不稳,差点跌到我身上,又急忙站起来,装作无事,脸上却是快要流泪的表情,眼神里全是伪装过的明亮,我心里刺痛了一下,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伸过手拉了拉她,沉默地相对站着。
“江嫣,我饿了,我们去吃夜宵吧。”
她突然地换了笑脸,一副相安无事的释然,对我说话,这下反而是我有些不知所措,僵硬地连连点头,顺带抓了抓头发,以此掩饰内心的五味陈杂。
“你男朋友……”
“不用管他。”她打断了我的疑问,在冷风的街道上小跑着,转过头来对着我和杨祎笑。
“你笑什么?”我问。
“江嫣,你,你刚才,是在吃醋吗?”或许是酒精作祟,那一刻我竟然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略略的风尘气息,那一刻,我恍然想起叶青,她原来和她有一丝的相似……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海风呼啸。有一瞬我觉得耳边失了声响,像是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把所有的声音都吸了进去,眼前只有陈蓝被风吹得散开的头发,她还在对着我笑,眉眼之间有一些我未曾察觉的轻佻,原来她竟然是这样陌生的。
“你说什么?”我已经失了神。
她不再回答了,笑着跑到我面前来,挽住了我的手:“我们去吃什么?”
杨祎吐出一口烟,把烟头拧在地上,用脚踩灭。他一直安静地在我身边走路,一根接一根地抽,仿佛要在深夜里以此取暖,他似乎想要向我说些什么,却终于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一个动让我突然难受起来,这意味深长像是一种怜悯,又带着一丝悲哀,我想或许是旁观者清吧,他必然看得到我们感情的末路,我孤注一掷,毫无胜算的几率。
那晚我们坐在鹭岛的夜市,在灯火明灭里听远处的浪潮声。陈蓝一直在低头吃东西,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狼狈的吃相,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饿,瘦小的身体竟可以装得下这么多的食物,她吃东西的架势,就像打仗一样,仿佛碗里的食物随时都会被抢走,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像个失了宠的小孩。
“陈蓝,你是漏斗吧?这么能吃。”我取笑她。
她哈哈笑起来,嘴里还是含糊不清的,笑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停下来,说:“江嫣,这个,真的好好吃喔。”
话音未落,她突然哭了。
街道还是明亮的,行人少了些,海风依然不间断地从远处穿过来,那些咸腥味一直灌进我的鼻腔里,久远却熟悉,恍如榕城的那些旧日子,那些夜夜传进我梦里的回声。
我终于在她的两行热泪里,渐渐读懂了她心底里漂浮着的黑色潮水,她心里大抵是有太多无法提及的缺失,或许不应这样说——若是从未得到过,便不算做缺失。
这一刻我突然暗暗决定,那些她错失的爱与关怀,我都将悉数给她。
……若是我能的话。
月亮颜色变深的时候,我嗅到一阵倦意,陈蓝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扩散,她用手支撑着脸,拌着碗里剩下的面线,目光笔直。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晕了妆的她反而显得更娟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她的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孩子,与一个历经世事的女人。
我尚未察觉,那些时候,破绽已经有了,原来我从来都不曾靠近过她。
尽管那天夜里,我们三人挤在同一张床上,她安静躺在我身边,脸庞温柔如初,头发的香味丝丝钻进我的思绪里,我以为我们靠得这样近,不过零点零一分的距离。
我知道她是没有睡的,我们背靠着背,听着杨祎沉闷的呼吸,各自怀揣着心事,直到天边露出了微青,她转过身来,抱了抱我,轻轻喊我的名字。
我微微一震,迟疑地转过身,闻到她的呼吸,又轻又缓。她仰起头,吻了我的嘴唇。
她的脸仍是那种清丽的白色,我想起一些久远的触觉,历久弥新,明明是浅淡的,却又浓重。
这些浓淡相宜的气味渐渐走远,天色亮起来,一片金色刺进房间里,像万物复苏前的静默,也像兵荒马乱前的蓄势。
我们终于相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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