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而是遥远虚空中另一位技艺高绝的伟大存在正欲借她的手行事。过往时,她并不沉迷于此,到今日更是仅剩下谦卑。她在心底默默感激着为人类禅精竭虑的帝皇赐予她这些本不属于她的能力与知识,随后按照藤丸立香的意思,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天鹰权杖上。
因为星语本身的性质问题,仅在这次仪式当中,用于编码、加密以及防护的步骤都非常简短。谁都清楚,这次仪式中的重点并不在这些步骤上。在仪式开始五分钟之后,凯莉亚就开始注意到,藤丸立香正在增加主导位上的灵能出力,准备带领在场的所有星语者逐渐脱离开自己肉体的意识,集体穿过大裂隙,完成一次对马库拉格星语中继站的灵能聚焦。这当然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阶段,于是凯莉亚也令自己的意识栖了上去,准备体验一次星语者们拥抱虚空的视角。
对凯莉亚来说,靠近天鹰权杖上藤丸立香引导而来的这一份灵能,就如同在冬天里靠近一个温度适宜的暖炉,又或者泡在浴池中令人舒适的热水当中一样。但她很快意识到,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种轻松愉快的体验。即便除开她自己之外,同样攀附上这份聚集中的灵能的只有几位统领合唱团的超然星语者,凯莉亚依然从他们的灵魂当中轻易读出了痛苦而坚韧的底色。
她还没有意识到这到底代表着什么,她的视角就已经随着仪式的推进被迅速拉高了。有一个瞬间,她似乎俯瞰到了自己在中继站大厅里与藤丸立香共同握持着天鹰权杖的样子,但又一转眼,巴尔的三星系统在她的视角中也几乎变成了一个小点。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但神奇的是,凯莉亚并没有在这个几乎超出人类反应极限的“很快”的过程中丢失信息:从星语中继站棚顶上屡经修缮造成的补丁和裂缝,到空港上或是停泊或是往来的诸多船只,乃至于恒星在舰队之下的闪烁和神龛前的一位忠诚牧师虔诚的祈祷,这些事全部都被凯莉亚事无巨细地注意到了。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的话,这或许还能被归类为一种“令人疲惫但足够有趣”的经验感受——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凯莉亚的视角还在随着仪式的推进继续上升,哪怕她并不是只依靠自己的所谓“资质”在使用灵能,这种事无巨细的视角一旦被扩展到超过星系大小,依然会对单个人类的意志构成巨大的负担。
更何况,在这一个银河当中,依靠这种视角避无可避地看到的东西,往往并不怎么令人心旷神怡。
凯莉亚“看到”了正被混沌战帮劫掠的帝国商船,“看到”了在绿皮异形的蹂躏之下苦苦支撑的帝国世界,“看到”了为阻止虫巢舰队的前进以身为盾、在绝望中发动决死突击的星界军部队,“看到”了被压在战争废墟的碎石底下无处可去、只能慢慢等死的虚弱平民。她在同一个瞬间里“看到”了无数的人,无数场灾难,无数次死亡,而这些因遭受了灾难而死的人们,心中口中所呼唤着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帝皇”。
那些形而上的声音仿佛汇聚成了一场高耸入云的海啸,正向着凯莉亚兜头砸下来;又像是已经化作了千万根细密的小针,一刻不停地刺进她的灵魂深处,要把她变得千疮百孔而后撕裂。这时,凯莉亚才算是记起了藤丸立香在仪式开始之前的训导,在冥想当中再次收束并且坚固起有关“自己”的认知来,以防灵魂真的被这种无间断的浪潮撕裂。她本能地令自己的意识紧紧地攀附在藤丸立香的旁边,因灵能上的超凡体验而产生的欣喜已经烟消云散,她只希望这仪式能够快点结束。
在后者的保护下,那些朝向帝皇的呼声似乎确实有所减轻,但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应对现状的万全之法。混杂着仇恨的痛苦呼声淡去之后,庞然的虚空本身又在凯莉亚的意识当中显露了它的真容。它一直在,从未缺席,只是太过空旷,太过广袤了而已。任何人在意识到虚空超越人类理智的广袤时都会自然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渺小与孤独——虽说凯莉亚因知道自己至少在这一次并不是一个人在面对,所以表现得还算平静,但她也确实已经算是在煎熬中等待仪式的结束了。
她的视角在几秒钟之内跨过了在五光十色之下掩藏着惨绝人寰景象的大裂隙——这部分她看不太分明,不知是好是坏——抵达了极限星域被横亘银河的亚空间裂缝分开的另一半。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如同蓝绿色宝石般静静悬浮在空中的马库拉格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铁珠那样,一眨眼就凑到了她的眼前。
而在她试图看清这个她未曾去过但确实想去的神圣世界的同时,一种她实在难以理解的感受不知怎地涌上了她的心头。这颗星球是受祝的。她在转瞬间意识到。但这颗星球也是遭诅的——它在接下来并不久远的时间里就要再次遭受一次劫难,但马库拉格会挺过来的,她总是会——
一连串剧烈的幻象在这个瞬间里袭击了凯莉亚的心智。她能感觉到自己非常详尽地看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成功记住。那些浮光掠影般的预兆就像流水一般毫不容情地从她的指缝当中溜走了。在她的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跪坐在巴尔星语中继站的地面上,俯着身用手勉强撑着地,剧烈地干呕着。
“不是这样不好的意思,但你这次确实有点太要强了。”仪式似乎已经结束了,藤丸立香的声音稍显疲惫,依旧非常平稳,仿佛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挑战,“开始前就说了,你如果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话立刻退出就行,俯瞰银河的视角对你现在的水平来说本来就有点超纲。”
在残留在凯莉亚生理上的反应简单消退下去之后,她勉强抓着藤丸立香对她伸出的手,从地上重新爬起来。仪式已经结束了,虚弱但亢奋的圣歌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聚集在大厅中的星语者们没有出现死亡案例,但绝大多数人在肉体上萎靡不振的状态和凯莉亚相比也没好到哪去。她在这种大环境下也算不得丢人,但她还是在恍惚间注意到了一边的钟表:从仪式开始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三十七分钟之久。
在凯莉亚的感觉里,这仪式只持续了十几分钟而已。但灵能的事情不用想得太清楚,仪式本身会扰乱施术者的时间感这类事也很常见,凯莉亚因此没有在这个角度上过分纠结。她只是重新捋顺了自己的呼吸,然后向自己理论上的导师、迦勒底的女主人询问:“我在仪式当中所见到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感官会怎样处理这些问题。在这方面似乎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问必答的藤丸立香没有在知识上藏掖的习惯,“我没法说清你在仪式中具体看到了什么,我只能告诉伱,从开始灵能聚焦的步骤开始,我们就在以帝皇的视角来观察整个帝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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