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褪去了战团诅咒的阴影,双翼宛若金铸,与圣吉列诺并列;另一面镜子当中的自己却如同怪物般面目可憎,身披血光,带领着同他一般已经摒弃了圣吉列斯美德的战斗兄弟不分敌我地于帝国中实施屠杀;又有一面镜子之上,他还是那个风趣幽默的卡利斯塔琉斯,没有如此强横的灵能,仅是战团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智库,在普通的战斗任务和占卜当中毫不传奇地平稳生活;镜中又另有一个可能,是他从未被战团作为有志者征召过,那个已经完全消失在他记忆当中的“凯利”庸庸碌碌,就这样在巴卫一上度过了几乎无价值也不会被记录的一生后寿终正寝——
不对。智库的思想在与他自己的认知斗争。这些都不是我,我是——
另一只相比之下很小的手轻轻拽住了他的手甲,迫使他低头向下看去。在无数个迭代中的自己的间隙里,他瞥见了实际上其实非常用力地向下拉他的那个藤丸立香:
“镜子!就!只是!镜子!”她对他大喊着,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即便微弱,其中的含义却也确实被智库捕捉到了。
在那个瞬间里,墨菲斯顿周围的世界猛地安静了下来。不再有镜中女妖无止尽的喋喋不休,不再有无数种试图偏移他认知的所谓“可能性”拥挤着在他脑海中播放。那句话就像是某种对世界的冲击那样,仿若喊醒了一个正在睡觉的人,令其从光怪陆离的梦境当中回归了现实:镜子就只是镜子。
色孽恶魔爱用的那种难以言喻、令人作呕的“香氛”依然飘散在他们的鼻尖,远处无生者的絮语也依然窸窸窣窣却听不分明,但四周的镜子确实,似乎都变回了普通的镜子:即便因为镜面的扭曲而会把人照得变形,即便每一只镜子上所投射出的墨菲斯顿都也不是他本身的样子,而是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它们都确实,“只是镜子”。
“认知污染。”在确认到墨菲斯顿冷静下来之后,藤丸立香也松了一口气。她撒开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墨菲斯顿的臂甲,“目前应该是没问题了,不过还是小心点。”
墨菲斯顿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哈哈镜,不太敢多看,于是把视觉中心聚焦在藤丸立香身上:“你最好还是闭起眼睛来,由我来找路。虽然你能以圣人之力破除这些幻象,但不知道这些恶魔什么时候又会突然作乱。”
藤丸立香茫然了一瞬间,才发现自己跟智库基本上是在鸡同鸭讲,于是立刻出言把二者之间的电波重新接上:“停,不对,你理解错了:首先,坏消息,我没有圣人之力——至少在现在这个地方我没有了,我和帝皇之间的通路刚刚‘啪’一下就掉线了;其次,我也没有破除这些镜子带给你的幻象,不如说我其实是多套了一层给你。我刚刚说的那句‘认知污染’的意思其实是,我对你进行了认知污染。”
墨菲斯顿沉默了一小会。他或许可能权衡了那个“失去圣人之力”的部分,但在开口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就后一个话题进行追问:“但我没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污染’了。”
“因为这招的本质是‘我将我观察世界的逻辑分给了你’。”藤丸立香耸了耸肩,并再次于内心中感谢了美狄亚的灵基不会占掉她本人的技能槽,“我觉得镜子就只是镜子,所以现在你也只能看到普通的镜子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顺便一提,我不考虑死后捐献大脑以供切片研究,谢谢。”
墨菲斯顿显得很困惑,并且在听取了藤丸立香的解释之后,变得更加困惑了。这种困惑中的沉默又持续了几秒钟,显而易见的,在这几秒钟里,大智库决定放弃一些东西。
“我在典籍当中见过对这个地方的描述。”他扔开了之前的那个话题,选择通过回到一种现实的方式来逃避另一种现实,“四周的这些镜子全都是扭曲晶镜,每一个里面都居住着一个色孽恶魔。它们的数量足够布满整个圆形大厅,会以无穷无尽地折射扭曲过的影像削弱观者的心智,最终将他们变作囚禁于镜中的一个尖叫幻影——另外,这里是色孽寝宫的附近,叫做扭曲镜殿,是祂平时用来冥想的地方。”
沉甸甸的危机感随着墨菲斯顿的叙述缓缓压上了他的胃:“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趁被任何什么东西发现之前。”
他不是很想给藤丸立香这位未成年少女增加什么精神压力,但他觉得这次真的要十死无生了。
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是看起来显而易见地更加脆弱的那一位显得更加情绪稳定。藤丸立香再次拍了拍墨菲斯顿的臂甲(从高度上来讲,一个她比较方便够到又不会显得太冒犯的位置),安慰道:“没事,既然这里是纵欲之主的神域,那就解释了为什么我跟帝皇之间的联系突然断了。不是大问题,莎莉士本体目前应该不在,我有非常可信的消息来源表示,祂最近出门去跟纳垢和灵族打仗了,寝宫里留下守卫的力量应该也不是很多。”
随即,她仿佛突然有了些明悟一般:“原来如此,这整件事看来都是奸奇从中作梗:正常来讲,要杀死那个夏拉西·魔灾,它周围肯定贴着少说一整个灰骑士连队。这样,那个传送法术就会把至少一整个连队直接送进色孽寝宫……”
“我觉得。”墨菲斯顿很艰难地提醒,“我们还是找一下出去的路吧。”
正如大智库刚刚所描绘的典籍中所述,扭曲镜殿中几乎所有位置上都是镜子、镜子以及镜子,目力可及之处根本没有什么门窗之类的东西存在。一个可能性是,在外来者存在的情况下,具备某种意志的镜殿会将所有可能的出入口封闭,直到猎物彻底掉进陷阱当中为止。但考虑到他们进来的时候使用的“手段”也很非常规,并没有通过什么实际存在的通道,他们不得不怀疑,这处亚空间当中的建筑确实没有什么能与外界沟通的结构,进出都需要一种他们并不知道也最好不要理解的法术。
“你觉得打破一面墙之类的策略有用吗?”在四下搜寻了一番无果之后,藤丸立香很迅速地放弃了思考。
“四周都是镜子。”墨菲斯顿强调,“这种扭曲晶镜的特性是会吸收高能量的攻击,但却容易和普通的镜子一样,被简陋武器的钝击所摧毁。但现在的问题是——”
他很明显地在地上跺了跺脚。扭曲镜殿的地面也是由镜子构成的,所以大智库完全是在镜面上发动了一次战争践踏。理论上,一面普通的镜子当然会被原铸星际战士的这种动作直接压碎,但实际上,某种透明的力场以毫厘之差的缝隙隔绝了墨菲斯顿的动力甲和镜子之间的空间,这动作只是令镜子当中响起了一阵女妖刺耳的嘲笑声。
……也对。毕竟是神祇宫殿的一部分,对外来者有一些防备也是合理的。
藤丸立香用手中锡杖的柄四处戳了戳,平平无奇的资质令她没能发现这种隔断的具体原理。但这并不能阻止见多识广的迦勒底御主思考下一步的策略:“既然镜子被保护着,反过来想的话,如果能打碎这些被保护着的镜子,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理论上值得一试。”墨菲斯顿赞同道,“实际上,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解决这个屏障的问题。”
“不解决也没关系。我来试试直接跳过这一步。”远称不上是优秀的魔术师,也并没有实际的宗教信仰,但却在实际操作中被众多神祇宠爱的藤丸立香做出了非常不忠诚的发言:
“既然是奸奇把咱们扔过来的,这里就试试奸奇的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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