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释沣了,你最年轻,我们都老胳膊老腿快入土了不想出门!”
一群人立刻跟着附和。
看着从结界里解救出来的孩子被强行塞进自己的怀里,释沣下意识接住,等他一抬头,刚才还站满的看热闹人群连影都不见了,徒留清风拂面,山溪湍流。
“……”
释沣只能无奈的舒展手臂,让孩子躺得更舒服一点。
陈禾之前在栈道上冻得太久,脸烧得通红,闭着眼睛时不时的发抖。
摔进结界后,大量灵力从四面挤压着灌进来,结界里又不透气,陈禾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张嘴也发不出声音,就这样被灵力冲得全身经脉关窍都松动了。
因祸得福的小子,释沣哂然。
一只沁凉的手抚摸陈禾的眉心,没多久脸颊上烧热的晕红也褪下去。
手掌停顿在陈禾后脑上,释沣察觉到这里有些淤血,最初以为是从摩天崖上摔落时撞的,可血块凝结的时间似乎又很久远,不像最近发生的事。
到底是什么情况,竟让一个孩子幼年发生意外摔成这样,现在更是跌落悬崖?
释沣神情冷肃。
看来想送这孩子回家,有些事情还得摸清真相。否则即使将他交还到亲人身边,没准不出半年,这孩子的魂魄就在枉死城排队等着进六道轮回了。
——修道人看轻生死,并不意味他能坐视无辜稚子丧命。
***
在山上寻了一夜无果,翌日陈府家丁陆续离开。
陈府家眷停留在山下的别院内,有哭哭啼啼的,也有斜着眼睛很不耐烦的,毕竟陈禾心智缺失,如果他不是陈家家主的独子,估计早就被丢在府里自生自灭了,哪里会给一个傻孩子请什么西席先生。
女眷们互相埋怨,不约而同责怪陈禾到处乱跑,荒郊野岭的,就算不被豺狼虎豹吃掉,冻饿一夜只怕也凶多吉少。
混乱中,老夫人的二媳妇发现自己的儿子也不知去向,顿时哭天抢地,幸好没多久,一身泥泞的陈禾堂兄被家丁带回来了,说是担忧堂弟,悄悄带着小厮家丁昨夜也跟着去山上找了。
这下可惹来了更大风波。
陈家第三代只有两个男丁,陈禾还是个傻子,要是为了一个走丢的傻子,让剩下的那个出什么事,那可真是懊悔都来不及。
于是陈家人不敢再停留,也不休息了,吩咐即刻启程赶回云州城。
车马辚辚,烟尘飞舞。
少年眺望着远处延绵起伏的山岭,他握紧颤抖的手指深深吸了口气,把帘幕重新遮上。
其母在旁边不冷不热的嗤笑:“害怕了?我以为我的儿子多大胆子,教唆亲信将那傻子从寺庙里抱走丢掉,原来大半夜还放不下心,又亲自回去解决后患。”
“娘!”
“我儿,甭管那傻子死了还是走丢,你大伯断了香火,以后陈家家业还不都是你的。”
“母亲,留着这傻子,陈家十三年后就有灭门之祸。”少年咬牙切齿,其母不以为然,倒是听见马车外小厮与家丁的议论声,母子俩都露出解决麻烦的轻松笑意。
“寺庙旁边不就是摩天崖吗?听说那里常有鬼怪出没!”
“别乱说,佛门清净地所在,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这可是实话!大前年刘家嫂子进山上香,遇到急雨就在半山腰躲了一阵,可不就看到狐大仙了…还有俊俏模样的山鬼,那个吓人哟!”
半空中,抱着熟睡孩子,乌发散落,腕上缠着念珠的释沣俯视着前行的车队。
释沣从深山里出来,以他的能力,也只发现十多个陈府家丁在寻觅走丢的孩子,还有一些根本不上心,东游西逛射狐猎兔,简直是在乘机玩乐。
等追上车队,释沣的表情更冷了。
最宽大舒适的马车里:
“老夫人——”
“不要说了,这孩子命不好,回去多念几卷经,给寺庙功德簿上再捐点钱,就当为他来世修福分了!”
青布罩着的小车里,那些大丫鬟们在窃窃私语:
“小少爷虽然傻,但很老实,怎么会跑丢?”
“就是,之前还看到他在菩提树下玩,难道还能给一阵风刮走不成?”
“嘘!这还真没准,听说摩天崖有不干净的东西。李相师不是说过么,小少爷命数凶着呢,陈家福德深厚,才把他压住了。他生而丧母,两年前城里又闹瘟疫,陈家表亲旁支死得没剩几个了,连主家的三老爷都病死了,多邪乎!”
车队里插金戴银的女眷小姐们,悄声说话的下人们,都表情各异的说着意思差不多的话。
“灾星。”
“跟陈家犯冲,家门不幸。”
“陈家也算尽力养他到这么大,谁也没亏待过他,现在这都是天意。”
“死了也好…”
释沣神色越来越阴沉,熟睡的孩子似有所感,挣扎了一下,发出模糊不清的哭咽声。
输入一股灵气让孩子安静下来,释沣先用手摸了下陈禾的眉骨,然后顺着后颈一路摸到手臂,越摸,他的眉头皱得越紧,然后又细观陈禾的面相掌纹。以他的修为,不需要准确的八字,也能稳稳的掐算出结果。
凡间相师,学艺不精胡言乱语,说甚凶戾克煞。
这是通玄修道之根骨,也为三劫九难之命数。一生亲叛、友离、情孽,九死一生,是最可怜不过的宿命。
手指轻点陈禾眉心,一个意念透了进来:
【也罢,我带你脱离这凡世枷锁,让你免除这血亲弃叛的劫数之苦,从此尔等陌路不识,因果不牵。】
释沣将袖一拂,抱着熟睡的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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