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吴王朱琪的王府后院围墙外,李善长心中突然一阵阵恍惚。
谁能想到金碧辉煌的王府之中,核心的私宅区域,竟然寻常得如同寒门民宅一般。
院落之中有个菜园,菜园对面是几间草房,门前拴着狗,院中溜达鸡。菜园子郁郁葱葱一片青色,靠着土墙的锅台泛着白烟。
大明帝国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吴王妃如寻常人家的妇人一般,围着围裙在锅台前弯腰忙碌。
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呀!
李善长正朝里走的脚步微停,这幅场景一下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一年天下大乱,吴王朱琪以红巾军镇抚之身攻下定远。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红巾军必将对定远城进行搜刮屠杀抢劫的时候,却愕然发现朱将军的队伍于百姓秋毫无犯。
而也是在那一年,李善长怀着同样忐忑的心,走进了跟眼前这个宅院一样的....一处定远城中最普通的民宅,跟当时的吴王朱琪一道,把酒言欢坐论天下大事。
“吾等为活命,只能杀人!”
“但吾等要将日月换新颜,就不能乱杀人!”
“我,跟其他人不同!”
李善长的心中,泛起当年吴王那豪气冲天的模样,一时间让他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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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
李善长身边,是大明帝国文官之中的二号人物,他的同乡后辈胡惟庸。
胡惟庸同样是满脸凝重,小心翼翼的低声道,“您别愣着了,王妃在等着咱们...”
“哦!”
李善长点点头,正欲在前行,却见院门口处,吴王妃已笑吟吟的亲自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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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李大秀才!”
王妃马丫站在院门口,围裙擦着手儿笑道,“当了丞相就难轻了,俺前后打发了三波人才把你请来。怎么,非要俺亲自去不成?”
李善长赶紧拱手,“下官不敢!”
“这是家!”
马丫又笑,“不是你那个朝廷,别一口一个下官的!”说着,圆润的脸上又满是笑,“这官越来越大, 怎么人情越来越生份了?”
“这...”李善长苦笑,“礼不可违...”
“说你胖你还喘?”马丫继续笑道,“礼?什么礼?在俺这,只有亲人,没有礼数!”
说着,闪开身子,“你俩快进院儿,饺子马上出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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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之中,菜园子边上早就支了一张桌。
一盘大蒜叶炒咸肉浓油赤酱,一大碗蒸好的水蛋颤颤巍巍晶莹剔透。
一盘炸河鱼金黄酥脆,一碗炖豆腐喷香扑鼻。
李善长和胡惟庸对视一眼,小心的坐在桌边。
王妃马丫胖乎乎的身子继续在锅台前忙碌着,哗啦一声掀开锅盖,唰唰几声翻动大勺,紧接着一大盆红彤彤的炒鸡就端了上来。
“俺养的大公鸡,不是请你们你吃饭,俺都舍不得杀!”
马丫笑着再度回身,从另一口锅里开始捞饺子。
岁月不变她胖乎乎笑呵呵的模样,但无论是李善长还是胡惟庸,还是新生的大明朝堂之上,没人敢轻视眼前这个女人,尽管她从不问军政。
对大明王朝出身淮西的将领们来说,朱琪是他们的大哥,眼前这位是比大哥还要重要的,长嫂如母的长嫂。
兄弟们连年出征在外,都是这个长嫂替他们照顾家里的老父老母,妻儿老小。曾经最艰难的岁月里,这个女人宁可自己吃面糊,都要把粮食救济给淮西的老兄弟们家里。
她把所有人都当成她的弟弟,妹妹.....
~·
“饺子!”
马丫笑着把滚烫的饺子放在桌上,然后拿起酒壶坐下,“快尝尝!老李秀才这边是你得意的咸菜油渣馅。小胡秀才,你那盘是你爱吃的萝卜羊肉馅....”
“有劳...”
“啧!”见两人又要起身行礼,马丫瞪眼道,“你俩....现在不把俺当妹子了?”
“不敢不敢!”胡惟庸拼命摆手,“就是怕外边人说...”
“说啥?”
马丫哼了一声,“是不是刘伯温他们那些遭瘟的书生说三道四?”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毕竟.....您是吴王妃,我等是大明之臣!”
李善长缓缓开口,看着桌子上的酒菜,“规矩就是规矩...”
“俺一个妇道人家不懂那些!”
马丫打断他的话,亲手给他二人斟酒,笑着道,“俺就知道,以前你们跟着俺家爷们出生入死的时候,可都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除了媳妇不能一块用,啥都不分彼此的!”
“怎么现在当了王爷了当了太师了,反而要避嫌生份疏远,这是啥道理?”
说着,她放下酒壶,“再说...就算是你们避嫌了。可是....这些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交情,你们说断....别人信吗?”
陡然,李善长的心里咯噔一下。
大明帝国看似如日初升,其实内在矛盾重重。
最初要的就是他们淮西一派,跟后来的浙西一派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权利之争。
浙西以刘基为首的书生们,对吴王这个大明帝国的第二人一直.....心存警惕!
为了吴王和皇帝的兄弟之情,李善长等人实不敢授人以柄。
“吃饺子呀,一会就凉了!”
马丫又是笑,随手拿起扇子扇着,“哎...别看俺现在是王妃了,可还是喜欢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咱们家家都挨着,抬抬脚就串门了,女人们在一块做针线,孩子们在一块疯...呵呵!”
说着,她脸上露出几分寂寥来,“可现在,各个都离得那么远,好似生怕走得近了,要掉脑袋一样!”
猛的,胡惟庸和李善长同时又是一颤。
“其实要俺说呀!”
马丫又道,“还是那句话,咱们之间装作疏远是装不出来了!你老李秀才小胡秀才常黑厮邓愈跟俺家爷们什么交情,断得了吗?”
“人家真要想....”
马丫顿了顿,看看两人的脸色,“人家真要是不放心的话,你们躲得开吗?”
当啷,胡惟庸手里的筷子猛然落地。
“娘娘!”
李善长则是抑制着心中的滔天巨浪,开口道,“您到底想说什么?”
“呵呵!”
马丫轻笑,“俺一个妇道人家,啥也不懂!但是...”
说着,她的笑容陡然收敛,眯着眼睛,“但是俺就不明白了,哥俩一块打的天下,兄弟们都出了死力气....为啥坐龙椅的,不是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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