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花峰上师兄弟两人十分狼狈,宋知命道袍袖口成了破布条,好歹是护住了罪魁祸首的小师弟。
洪洗象跑去心疼青铜丹炉,这炉子可是他一点一点亲手锻造而成,何况武当这些年香客数量江河日下,山上是出了名的手头拮据,若非宋师兄在青云峰没日没夜不错过任何一个好日子的开炉炼丹,早就穷得铃铛响了,两袖清风,就真的是只剩下两袖清风了。毕竟武当不是龙虎山啊。这边山上虽说自给自足不难,可要做再多事情就真要有心无力,洪洗象心思简单,可不意味着他就是个不谙世事的笨蛋,若把返璞归真当幼稚,那世上就真没聪明人了。掌教大师兄为何请世子殿下来武当,洪洗象自然一清二楚,但并没有如小王师兄一般恼火排斥。
洪洗象蹲着看到破炉中一滩泥的丹药,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点,放到鼻尖嗅了嗅,愁眉苦脸道:“还离得远。三师兄,看来要借用你的炉子了,到时候可别骂我,小王师兄都不让去他竹林了,要是再去不得青云峰,唉。”
慈眉善目的宋知命看着一脸愁容苦兮的小师弟,哈哈笑道:“好说。”
洪洗象猛然望向天空,怔怔出神。
宋知命记起许多年前一件小事,打趣道:“小师弟,这一年时间你可没少跟世
子殿下套近乎,怎么,舍不得那姓徐的红衣姑娘?如果没有记错,当年那女娃娃在大雪天裹了一身大红上山,你眼睛都看直了。”
洪洗象苦笑道:“三师兄,连你都来!现在就只剩下小王师兄没笑话我了。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懂什么。”
宋知命笑问道:“你今年几岁?”
从不记这个的洪洗象很用心掐指算了算,“二十四?二十五?”
宋知命玩味笑道:“那你倒是记得清楚是十四岁见到那女孩?”
洪洗象不说话了,继续对着天空发呆。
那年北凉王府以大柱国徐骁为首,浩荡近百人登山,那时候大柱国刚刚踏平半座江湖,天下人都幸灾乐祸等着北凉铁骑连武当一起碾压过去,却没料到这趟上山,徐骁却不是要拆掉玄武当兴的牌坊,而只是烧香,从他带去武当的一小撮人便可得知,正值豆蔻初长成的大女儿徐脂虎,诗文才气开始名动天下的二女儿徐渭熊,一身莫名阴气的徐凤年,始终憨傻的徐龙象。上了山后,大柱国子女四个就胡乱游玩起来,其中就数徐渭熊最为跋扈傲气,在真武大帝雕像后面刻下了“发配三千里”的字样,歪歪扭扭,却已显腹中峥嵘,武当得知后哭笑不得,连半句重话说都不敢说。姐姐徐脂虎倒是没什么出格举动,瞎转悠,最后见到了一个骑牛的“小道童”。
见面第一句,她便问道:“喂,小道士,你多大?”
青牛背上的小道童红着脸想了半天,等到确定自己年龄岁数,那雪地里格外惹眼的红衣女孩却已经不耐烦地走远了。
只留下那时候便已经是武当最年轻师叔祖的洪洗象喃喃道:“十四啊。”
第二次见面,却是她马上要出嫁千里之外的江南。
仙鹤盘旋,人间仙境。
在小莲花峰龟驼碑附近,她见着了洪洗象,笑问道:“喂,小道士,这山上多无趣,要不你嫁给我?多有趣。”
他还是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再没有见过面。
他只知道她叫徐脂虎,喜欢穿一身刺眼的红衣,最后就只是那一日听她自言自语说过一句“好想骑上黄鹤”。
洪洗象再次掐指,破例一天两算。
在算这辈子能否下山。
在算能否骑鹤下江南。
他不知,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下山,那一定是会被当作仙人的。
武当山巅,乌云笼罩,隐约可听雷鸣。
洪洗象猛然抬头起身,望去悬仙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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