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实下心来。于行之的生日是平安夜那一天，霍晓莹犹豫了一天，在晚上的时候，终于决定祝福他一下。她在手机上敲了很多字，又删除掉，又敲了很多字，接着又删除掉，她反复斟酌之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于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四个字就够了。那个晚上，又是在男女宿舍楼连廊的玻璃门前，她和于行之又打了一通电话，这次不再是背靠背，而是面对面。霍晓莹和于行之和好了，她不让于行之抽烟，于行之便不再抽烟，她们重新戴回了情侣戒指，霍晓莹的手机号也恢复了。于行之告诉霍晓莹，他跟江小鹿谈过，他们发现，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应该是爱情，而是友情的升华，他们发小儿之间的是难以有爱情作为支柱的。
讲到这里，我又插了一句嘴：“这个理论不完全对呀，我身边就有这种例子……你知道的李讴歌和司雅就是发小儿，还有我们宿舍的大周和他的女朋友也是发小儿，他们都如胶似漆的呢。”
霍晓莹说：“那可能这个理论就只能用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吧……”
霍晓莹送给于行之的生日礼物是一条自己手织的围巾和一顶毛线帽子，于行之对她说了一些情话，让她感到心暖。元旦过后，霍爸爸和霍妈妈开车送霍晓莹回学校的时候，遇到了在女生宿舍外面等着她的于行之。老练的霍爸爸和霍妈妈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轻而易举地就套出了女儿的话，并且让女儿约上这个男孩，一起吃了一顿饭。霍晓莹知道，她的父母并没有明显的反对意见，因为她爸爸和于行之喝了酒，而她爸爸是不会与不喜欢的人喝酒的。这让霍晓莹感到非常舒心，她不必再紧张父母的意见了。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于行之带着霍晓莹穿梭在各个有人或者没人的教室里进行自习。说是自习，实际上，二人亲昵的时候更多一些。那几天，霍晓莹迎来了第四次小鹿乱撞，是的，于行之和她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说到这里，霍晓莹的脸更红了，这种红与酒后的红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种略带娇羞的红色。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之前的几个晚上，在无人的自习室中，于行之的手不老实起来，霍晓莹默认了他的行为，因为霍晓莹对此也有些期待。那时，他们19岁了，正是荷尔蒙爆发的年纪，异性给予的爱抚是极大的安慰。霍晓莹对这些她曾经以为的“下流”的行为感到有些畏惧，同时又有些期待，这种矛盾的心态让她阻止了于行之伸向她跨间的手，但是却放纵了于行之伸向她乳房的魔爪。
我在脑海里描绘着霍晓莹所形容的于行之的动作。这个动作很奇怪，一只手要往上伸，去爱抚姑娘的乳房，另一只手却要向下够，忙着摸索另一处隐秘的角落。我情不自禁地比划了一下，这个动作好像在和别人合力抬起一个柜子。
霍晓莹问我：“江……哥，你在干什么？”
我的脑袋有些懵，随口说道：“抬柜子。”
“抬什么柜子？”霍晓莹捂嘴一笑，说，“你没听我说事儿呀，那我不说了。”
我缓过神来，解释：“我听你说呢，只不过……只不过我觉得老于的姿势有些奇怪，所以下意识地模仿了一下。”
霍晓莹满眼嗔意，同时又有些难为情：“不是的，他……他有一只手是搂着我的……哎呀，你怎么这么龌龊啊。”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想了，不想了……你接着说吧。”
寒假来了，霍晓莹每日都和于行之短信和电话联系，每天都互诉思念之情。霍晓莹说，于行之是她的初恋，她从来没有对一个男孩子如此上心过，虽然这个男孩子并没有给过她轰轰烈烈的爱情，而且还总是伤她的心，但是她却对这个男孩爱得痴狂。正月里，她和父母一起来到了北京。她的父母要去爬长城，她不想去，便约了于行之一起去逛地坛庙会。那天，她见到了江小鹿。也是那天，司雅亲昵地叫了她“小嫂子”。趁着于行之和李讴歌去买吃的的时候，江小鹿把霍晓莹叫到一边，说了一些自己和于行之之间的事情，她告诉霍晓莹，他们之间早已经没有了那些感情，他们之间只有友情，其他的感情都是假的，并且告诉霍晓莹，她知道，于行之最爱的就是霍晓莹。那天，霍晓莹心里很温暖，她解开了一个心结。逛完庙会，他们又带着霍晓莹逛了逛周边的一些着名景点。霍晓莹想要滑冰车，但是当日的票已经售罄，于行之答应她，等来年冬天一定带她来滑冰车。可是，霍晓莹没能等到第二年的冬天，便出了事故。
说到这里，霍晓莹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腿。
又开学了，霍晓莹和于行之再次过起了之前的日子，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于行之偶尔还会陪她去上课。生活很平淡，但是这种慢接触的日子，二人却过得很是炽烈。四月初，于行之再次去了李讴歌的学校，因为那时，李讴歌告诉于行之，自己和王若涵分手了。于行之从李讴歌的学校回去之后，便开始向霍晓莹渗透“五一”出游的想法。
我对霍晓莹说：“这些事我知道，当时老于来了我们学校，他和班长在外面喝多了，晚上回宿舍就嚷嚷着要把地图找出来，他们俩商量着要给于行之安排五一出游路线，班长还撺掇老于，让他把女朋友给‘办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老于当时的女朋友是你……”
霍晓莹羞赧地说：“这俩混蛋……”
我告诉霍晓莹：“当时我们宿舍打算‘五一’出去玩一趟，班长把我们的想法给老于讲了，他就打算带着你也出去玩一趟……其实最早提出来这个旅游计划的是我，我不想整个‘五一’都憋在家里的小饭馆帮忙，所以鼓动大家……我知道，后来你们去的济南，这是我们宿舍里所有人共同出谋划策的结果。”
霍晓莹眼睛一亮：“你也参与了？”
我说：“不瞒你说，还是我第一个提出济南的计划呢，但是一开始被他们否了，后来他们争执不下，最后还是选了济南，所以说，你和老于能够顺利出游，我功不可没。”
霍晓莹幽怨地看着我，说：“如果没有你的主意，之后我们还不会有那么多事儿呢。”
我不解：“什么意思？”
霍晓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和我爸爸妈妈去南京吗？”
我说：“因为班长和老于他们几个发小去的南京，你们一家才去的，这个我听班长说过。”
霍晓莹又问：“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南京吗？”
我说：“这个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宿舍打算‘五一’出去玩的时候，班长就提议去南京，不过后来他说他等到放假要跟老于他们去，所以就舍了这个念头。”
霍晓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右腿，幽幽地说：“我终于找到了这个‘蝴蝶效应’的源头了。”
我怀疑地看着她，她接着说：“如果不是你在你们宿舍要提议去旅游，李讴歌便不会想到去南京，也就不会告诉于行之你们宿舍要出去玩儿，他也就不会有出去玩的念头，我们就不会有那一次济南行，之后我们就不会同居，我们之间的感情就不会那么深，暑假的时候，李讴歌和于行之他们就不会去南京，我也就不会央求我的爸爸妈妈也去南京，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在回程的路上出事故，我的妈妈就不会去世，我的腿也就……”
我哑然了，我从来没想到过因为我的一个小小提议，会导致如此之多的连锁反应，最终，这个暴雷在我的耳边炸响。我忽然有种内疚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眼前的这个漂亮姑娘，因为我的一个念头，竟然毁了她的一生，而在此之前，我居然毫不知情。
霍晓莹也许看出了我的歉疚，她举起啤酒罐，说：“哥，干一个吧……我们都不是神，无法预料到明天能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今天过好，至于未来的事情，就让它随意发生吧。”
我恍惚地举起啤酒罐，轻轻和她碰了一下，然后茫然地把啤酒倒进嘴里，咽下。霍晓莹又开始说她和于行之的事情了，但是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丝毫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
霍晓莹停下了，她见我双眼无神，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哥，你愣什么神呀？”
我缓过神来，问：“你说到哪儿了？”
霍晓莹笑笑，她说：“也许是我刚才的话不太对，你不要朝心里去，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人力阻止就不会发生的……经过这几年的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看开的很多事情，如果这就是我的命，那么我无论如何也是逃脱不了的，你千万不要内疚啊。”
霍晓莹越是这么说，我的心里就越难受。现在，她的语气不像是妹妹，反而更像是给儿子宽心的妈妈。我看着她温婉的笑容，差点就喊出了“妈”。
霍晓莹歪歪头，露出一副可爱的表情，继续宽慰我：“我还得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于行之提了这么好的一个建议呀，”她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于行之在一起最开心的几天，就是和他在济南游玩的时候……所以我得谢谢你。”
“你不要这么说，你越是这么说，我的心里就越不好受……”我竟然有些哽咽，“如果你们听了别人的建议，去了别的地方，也会很开心的。”
“在我们的真实生活中，是没有如果的，所以，我还是要感谢你提出的建议。”
我惭愧地低下头，摆了摆手，说：“你还是接着讲你们的故事吧。”
霍晓莹过生日的时候，于行之送了她一条项链，也被她一直戴在身上。她说，不是不想摘下来，而是已经习惯了。霍晓莹的第五次小鹿乱撞，就是在他们到达济南的那个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即使霍晓莹不说，我也能想到。为了一个姑娘的名誉，这件事儿索性还是不说了吧。那几天的旅行，让她和于行之的关系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即将结束旅行的时候，于行之试探性地向霍晓莹提出了一个计划，他说想要和霍晓莹在外面租房住两个月。霍晓莹并没有立刻同意，她自从和于行之发生了关系以来，几乎已经完全沦陷于他了。关于于行之的提议，霍晓莹认真想了想，其实，她也动了这个念头。仅仅过了一天，她便同意了。他们很快就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小一居室，并且立刻购买了生活用品，过上了同居生活。
同居生活是与校园的住宿生活大相径庭的。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完全不同，在一些琐事上就会体现出来，并且由此放大至产生争吵和矛盾，于行之和霍晓莹之间就发生过这类事情。于行之几乎不会做家务活，更准确地说，是懒的做，虽然称不上拖沓，但是在霍晓莹这种爱干净的女生看来，于行之就是动画片里的邋遢大王。于行之可以把臭袜子随意塞到鞋里一周甚至更长的时间不洗，满是汗渍的t恤随手乱扔。为此，霍晓莹曾和他吵过架，于行之也不像一开始对霍晓莹那样唯唯诺诺了，也学会了为自己开脱。霍晓莹想，或许他一开始就懂得狡辩，只不过那时和自己在生活上没有那么大矛盾，他不屑于与她争辩，而在二人同居之后，这些问题瞬间被放大出来，自己的唠叨成了套在他头上的紧箍咒，于是，他便开始“反抗”了。霍晓莹又想，也许，于行之顺利地“拿下”了自己，便不再那么珍惜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霍晓莹感到心寒。于行之的情绪就像小孩的脸，急得快，恢复得也快，一般吵架之后，他总是先主动认错，会像之前那样低声下气起来，把自己哄高兴。霍晓莹逐渐了解他的这种脾气之后，也就释然了。是啊，原因很简单呀，因为她爱他啊。他们在一起同居的日子，也有很多值得回忆的，比如于行之带霍晓莹去游泳，她不会，他就教她，但是她也没学会，只记得在水中与他打闹和拥抱。再比如，他们会躺在床上看书，于行之看小说，霍晓莹看散文，然后把自己看过的好文章推荐给他，接着逼他说出读后感。还比如，一起做饭，霍晓莹做饭的手艺几乎就是从那时练起的，她喜欢给自己爱的男孩做饭。
说到这里，就在我认真地幻想着他们的同居生活的时候，霍晓莹忽然狡黠一笑，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给谁做饭就是喜欢谁呀。”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我。我知道，今天她给我做了一顿饭，只是为了报答我给她提供居所而已。
两个月的同居生活实际上还是快乐的时光比较多一些。霍晓莹他们升到大二之后，就要搬到另外一个校区去了，她和于行之对这个生活了两个月的房子很有感情，恋恋不舍。他们商量，等到大二的时候，上学期还是先住宿舍，一边攒钱一边踅摸学校周边合适的房子，等到下学期再继续在外面同居。这个想法很不错，但是并没有实现，因为霍晓莹并没有和于行之一起升到大二。暑假里，于行之和李讴歌等几个发小儿，一同去了南京游玩，霍晓莹鼓动自己的父母也自驾去了南京。在那里，霍晓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偶遇”到了于行之他们。实际上，霍晓莹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早已被几人猜透了。在夫子庙的那个下午，是霍晓莹与于行之相见的最后一面。霍晓莹和于行之聊了好多东西，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缠绵的话，霍晓莹大都不记得了。她说：“也许是车祸导致的，我对那天的记忆仅仅停留在我们开玩笑地给未来的‘孩子’起名字。”
“起的什么名字？”我问霍晓莹。
“卫卫，”她怅然道，然后又稍加解释，“天津卫的卫，证明我们是在天津相识相恋的。”
【我告诉江乐，于行之的儿子叫于卫卫，去年，已经人到中年的于行之重新见到了霍晓莹，李讴歌和司雅也见到了，当然，还有于行之的媳妇儿。江乐淡然地说，我知道，霍晓莹都告诉我了。我问，你和霍晓莹还有联系？江乐回答，现在很少有联系了，只是逢年过节会发个短信，可是我们之间连微信都没有，不可思议吧。】
然后，就发生了那场惨烈的交通事故，霍晓莹失去了半截右腿。之后的事情和她的心情，在她给我讲述和于行之之间的故事之前就说过了，在此便不再赘述了。
霍晓莹给我讲述的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对李讴歌等人说过，甚至在他们面前，我都没有提过霍晓莹这个人。因为在李讴歌的认知里，霍晓莹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知道，一定是于行之骗了他。我没有必要揭穿于行之的谎言，而且我也懒得去述说关于霍晓莹的事情。所以，闭嘴为妙。
【我后来想过，我应该把我写过的这些互有关联的故事中的主人公和主要配角们约到一起聊聊天，也许还会有新的发现，没准儿又能串联出一个新的大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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