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坍圮而碎裂的恍惚,都隐藏在压抑着保持平静的外表下:“恪己,已经知道这些了吗?”
我点点头:“恪己大人已经知道了,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义父,便叫我自己决定。我原本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是听到义父讲起前朝的事情,我便觉得还是应该把我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义父。”
廖清河点点头:“恪己,还好吗?”
“恪己大人自然是很难过的,但是我和小将军劝慰他很多次,加上最近几年的遭遇可能他也早有些心理准备,所以还好。”
“不过,如此一来有一件事倒是终于得了解释。”廖清河叹了一口气,大约是提起不愿提起的事情,他微微侧过头,“——正玄门宫变之事。”
“正玄门?不正是将恪己大人贬为庶人的事情吗?这两件事情如何联系起来的?”
“哎……”我能察觉到,仿佛有什么一直以来支撑着廖清河脊骨的东西在缓缓地破碎,月光下他的倒影都更加佝偻一些,“是猜忌啊!纵使恪己并不知情,但是一旦他知道他的父皇居然用他母后的家族性命去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心中能不憎恨吗?”
“所以,在周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圣上便已经将他当作需要忌惮的仇敌了。”我小声说完了后半句,居然感到一种无言以对的愤怒,“坦坦荡荡的遭了难的人反而叫那仇杀他的人当作是仇敌吗?倘若真的问心有愧,为何不早先放弃这疯魔的举动?”
廖清河没有说话,他神态很疲惫,比不上平日里精神矍铄,反而像极了八十多岁的昏聩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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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入夜时分,我孤身来到了京城郊外的某个已经被废弃良久的凉亭之中。
喜宴上射中游家门柱的那封信,根本不是什么京中女子妒忌之语,而是一封千姓堂邀我去见面的请柬,见面的位置就在郊外这处凉亭里面。
我本来不敢一个人赴宴,但是想来这千姓堂知道其他事情倒也算了,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我那莫名其妙的重生转世?纵使只是为了解开这个谜题,我也必须走这一趟。
郊外巳时,一轮新月挂上夜空,周遭树丛中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些着急的虫鸣。我坐了好一会,便听得一个脚步声自林中走来,循声看去,是一位穿夜行衣蒙面的男子,单看身形的话,不知道为何,居然让我一时想起宫中月下那刺杀太妃的黑衣人。
“别来无恙,许姑姑。”
我转头面向他:“我们几时见过呢?”
“杨太妃遇刺那夜,曾在六监寝月下相见。”
我一怔,再仔细看过去,似乎连肩上的旧伤也跟着隐隐作痛:“不怪人家说千姓堂是好手段呢,那般围追堵截之下你居然都能躲过。”
“我们本来打算在北川再施展一次手段,没想到北川侯行动如此迅速,半年不到便让江家不复往日权势,让人看着索然无味。”他微微摇摇头,“大概那位江樵江老爷也未曾想到,北川侯居然救了他一命吧,这可是天大的人情,他不知道怎么行呢?”
“你们到底是谁?你让我到此处要告诉我的又是什么事情?”
“我们,千姓堂吗,我们每个人的来历都不一样,如果许姑姑真的有兴趣挨个听完的话,大约几天几夜也讲不完呢。”
“你们和杨家呢?你们和北川杨氏有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片刻,接着笑了起来:“已经猜出来了吗?我们确实曾经受到北川杨氏的资助。”
“资助?”
“最初千姓堂是当年崇帝巫医旧事时,一个年轻女子的情郎。那周氏天子为了自己的眼疾居然残害那么多少女性命,那男子看不过去,便集结数名勇士,组成了千姓堂。”
我刚刚听廖清河讲过这件事,却没想到那一件巫蛊之祸居然还和千姓堂有所联系:“所以当时杨氏帮助了你们?”
“杨氏给予了我们庇护与资助。渡过了最难熬的时期之后,逐渐地我们也可以自给自足了。毕竟争权夺利谋财害命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不新鲜,总归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找上门。后来杨氏衰败后,我们也曾派兄弟前往吐蕃寻找,然而等我们找到时候,唯一活着的只剩下杨家小少爷一人了。”
“所以杨云行能回到大越,是你们在暗中保护?”
“要不然姑姑以为,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体弱而眼盲,当真能够穿越西域古道的风沙,躲过乌兹国的追兵,一直回到大越吗?为了报恩,我们并没有将事情告诉他,只是派遣不同的兄弟扮作各地商户,沿途轮流照顾他一段路,最终才能将他安全带回。想来我们做事小心,应该没有引起他的疑心。”
我点点头:“如此一来,便也说得通了——那我的事情呢?我的事情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这件事情目前还不能告诉您。我能告诉您的只有一件事情,您过去的一切经历都是真的,并非梦境,而您之所以能够穿越十年的时间回到眼下,也并不是命运垂怜于您,而是……”
“而是因为北川侯周恪己,对吧?”我分外笃定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人愣了愣,微微点头:“不错,但是远远不止于此。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我点点头,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关键的事情。转而提及信中所讲的最后一件事情:“那你在信中所说,今夜必须告诉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该不会就是这件似是而非的事情吧?”
“你们在杨府探查的时候,唐小将军的衣摆被扯掉一小块布。加上走的时候只留下一个人的脚步,眼下探查的人早已回京汇报了。”
“什么!”我忽然愣住了,“那岂不是?”
那黑影对我点点头:“不错,圣上已经知道唐小将军进过杨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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