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手上本来就全是老茧,谁知道你会忽然抓着我的手啊?”
我看着那手掌里粗犷的纹路和厚厚的茧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凭什么没脾气?这么多年苦都吃过来了,眼下开始偷梁换柱了?真正的唐家少爷粉墨登场了?你就应该有脾气,你有脾气老将军才能知道你也是个有感情的活人。不然还真当你是唐家一把好刀呢。”
唐云忠大约是想笑,又不知道想起什么,眉头微微皱起:“可是……”
我打断他犹犹豫豫的话:“你想没想过你就是今天跟他们生气了他们又能怎么样?”
唐云忠猛得抬起头,茫茫然地看着我,重复着我的话:“他们能怎么样?”
“是啊,他们能怎么样?眼下你祖父亲自带着唐宣文来北川,意思还不明显吗?他就是来帮唐宣文争取唐家军统帅之位的。所以你就是不高兴,他又能怎么样?能撕破脸?能罚你?你现在统帅之位都快没了还怕罚吗?”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你在此历练这么多年倒给别人做了嫁衣,难道连点脾气都没有么?而且这模样都快把你当后院的妾室欺负了,如何还要处处小心?那京城来的少爷连风沙也没见过却想着执掌北境大防,你若是就这么让了他,才是你糊涂至极!”
话说到这份上,唐云忠总算是没憋住笑了起来:“你这嘴,这么多年怎么越来越毒了?我当时还想着你总跟大哥在一起,脾气可要变好呢。这么多年就看着你这张嘴越来越气人了……眼下还把我比作后院妾室,还不如当年的许姬呢。”
“我那是一语成谶。”我凑上去戏谑地上下在他身上逡巡一圈,“这响当当的大将军哟,见了唐家人怎么转头便自觉矮了一截,只会自怨自艾起来?你这犹犹豫豫的样子要是让当年被你斩于马下的匈奴看了,怕不是要含恨九泉。”
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眼睛小心观察着转了一圈:“我俩溜了,也太对不起大哥了吧?”
“这种场合大人最会应付了,我昨儿就跟他说到这个事情。这情况他早也料到了,不至于应付不来。”我说着,挠了挠脸颊,叹了一口气,“再者说,你最对不起他的事情是为了你那个破婚事,把大人的婚事都搅黄了,眼下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呢……”
唐云忠笑了起来,手指往后指了指:“那咱们开溜,今儿杏花酒楼本将军请客,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敞开吃。”
我指着他笑得颇为得意:“可是你说的,别付账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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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酒楼是眼下北川城内最大的酒楼。本来这是江樵一处私产,他落魄后便把城中产业都变卖去村里做个不大不小的地主去了。一开始裴子德还在思考要拿这几处产业怎么办,当年在开庭受审中跟裴子德里应外合的的冯家妇人倒是找上门,和裴子德商量能否把酒楼盘给她。
她确实是个利索有能耐的女子,不过几年的功夫,杏花酒楼已经发展得有声有色,自己也从农家妇人一跃成为商家贵妇。
唐云忠要了一间单间,点了七八个菜和一壶杏花酒。
不出一会儿,酒菜都已经上齐了。果然点了我最喜欢的叫花鸡:“这叫花鸡做得深得我心,做法跟我们清河那边差不多,就弄一小撮盐调个味道,不像北地这边喜欢弄那种面糊糊的大酱。”我跟唐云忠没啥客气的,上手便给自己扯了一条鸡腿下来,“吃呀吃呀,等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唐云忠在我的催促声中夹了另一根鸡腿,咬了两口之后又放了下来,踟蹰良久后仰起头给自己灌了一盅酒:“其实,我一直不太知道怎么跟唐家人相处。”
“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在唐家军营帐长大的,只有很仔细回忆的时候,才能隐约想起来自己爹娘的模样。长途奔袭,缺衣少食,辛苦训练,对我而言就是仿佛生来就要做的司空见惯的事情。我当时觉得好像我天生就是在唐家军长大的,甚至我记得有一次我爹娘偷偷来看我,窝还觉得很不耐烦,也不跟他们说话。”
唐云忠忽然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表情似乎是有些难过的:“我是等到长大了才知道,当时是爷爷把我强行带走的。我娘当时很舍不得我,但是也没有办法,爷爷做好的决定没有人可以动摇。我娘只是北境一个商人家的女儿,自然也没有办法留下我。”
“不过现在你都这么大了,不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跟他们重聚吗?”我安抚他。
唐云忠摇摇头:“大约第三年他们就又有了一个孩子,从此便不怎么提到我了。听说当初是因为祖母非常讨厌老将军,见我与老将军亲近,便只当我不存在,父亲怯懦,跟着母亲的意思生活,而我娘虽然最初挣扎过一段时间,但是到底不希望天天以泪洗面。她后来又有了一个儿子,渐渐地便把我忘记了,眼下据说他们又有了几个孩子,一家人日子虽然简单朴素但是也极其美满。”
我如鲠在喉:“……那你算什么?”
唐云忠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仰头便灌入了喉咙,大约是被辣到了,咳嗽了几声后眼圈周围红了一片:“我算什么?我算什么呢?”
他抽了一口气,忽然笑起来:“哎,阿梨,你还记得当年刚刚认识的时候,你说广王王妃曾经对我有点意思的事情吗?”
“阿莲?”我回忆了好一会,不由得怀念地笑了起来,“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当时还怼了我一番呢。明明人家少女心思,你当时却说得好生无情啊。”
唐云忠吃吃地笑起来,带着几分醉意眯起眼睛:“我当时其实有点生气,你提到那件事情让我很不高兴……但是我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只能憋在自己心里。”
这件事情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十岁生辰?”
唐云忠颇为感慨地点点头:“是啊,我的十岁生日——我唯一在京中过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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