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宝的话并不出人意料。
“咳咳咳……”
“谢中书有话要说吗?”陈氏见谢玄咳嗽不停满面发红,于是发问。
谢玄缓过劲来忙解释道:“臣只是气疾犯了,无碍,咳咳……无碍的。”
“谢中书还未至天命之年吧?”
“臣虚度光阴四十有二。”
“这气疾极是繁琐,谢中书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太后!不过方才左仆射之言恕臣不敢苟同。”谢玄斜视着对坐的王国宝冷哼一声:“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大司马如今主持的北伐西征乃是光复我大晋失地、洗刷两都失陷、孝怀孝愍二帝北狩之耻的千载良机!”
“这才多少年?尔等莫非已忘永嘉故事?如今洛阳长安已经收复,眼看着山河即将统一,朝廷便要因为一场小败降诏斥责领兵大将?”
“此举岂非乱军心失人意?”
谢玄缓缓起身走到中间:“君不见淮北之地曾洒下了我大晋多少将士的热血。”
“君不见黄河长江之水血泪翻涌混杂了我大晋多少儿女?惨遭胡人屠戮的冤魂莫非不是同族之灵?”
“大江南北,中原江汉,多少英雄男儿北伐倒在了胡人箭矢之下,多少有识之士葬身船腹,凡汉家七尺男儿哪一个不心心念念北伐中原光复失地?”
谢玄捂着胸口,那是心肺所在,亦是他的病患之处。
那是在七年前,秦军发动襄阳之战,谢玄奉命率领东莞太守高衡、后军将军何谦驻扎在泗口。
当时驻军彭城的龙骧将军戴逯被围攻,谢玄与何谦二人潜水查探敌情不幸被秦军哨探发现,随行小将田泓被俘自杀,谢玄为了躲避追捕,潜逃之时吸了太多的江水以至于昏睡了三天三夜,自此烙下了肺疾……
“我大晋自迁都江左续立国祚以来北伐之途从未停止,前有祖逖庾亮,后有殷浩桓温,现如今天降卫霍于我大晋,北伐之功业唯有徐骁一人可成!”
“骁骑军即徐骁,徐骁即骁骑军。”
“太后万不可听信左仆射之言而以一时之败罪于徐骁一人!”
“谢中书未免太过偏颇了吧?”王国宝的脸一会儿发绿一会儿发红,他早已被谢玄的话气的六窍生烟。
“这——”谢玄的话分量很重,陈氏开始停顿,事关北伐大计她有些犹豫不决了。
“太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谢玄从旁提醒。
“徐骁以东南之兵数千入中原,士马强盛之地,大小数十战,未尝少挫,遂入洛阳,自我朝以来征伐之功未如其盛。”谢玄双眼凝重之色愈盛,谈起骁骑军收复洛阳他双手血脉偾张,体内血流犹如河水奔腾,一度令他激动难以自抑!
谢玄望着陈氏,脸上满是真诚,他加重了声调:“欲平荡中原,非徐骁莫可付以大事!”
“徐骁将略,战胜攻取,盖颇、牧、卫、霍之亚欤。徐骁警悟,曾侍孝威,既预旧恩,加之谨肃,托孤之重,必能克承矢志,兴复大晋!”口中一直在重复北伐二字,谢玄哽咽了。
“咳咳…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让谢玄的声音开始有些沙哑,“降诏斥责之事,还请太后三思!”
最终,谢玄竟然双膝跪地不起!
“谢中书这是何必呢?”王珣见此情景也只能站出来准备和稀泥,“地上寒气重,还是先起来说话吧!”
“谢中,大都督?”王珣亲自离席上前搀扶谢玄起身,但连唤了几声都不见谢玄有任何反应。
“谢幼度,谢幼度!”
王珣的手才触碰到谢玄的肩头,后者便朝一侧倾倒下去!
“谢中书如何了?”看到谢玄双眼紧闭,四肢无力,袍服紊乱,陈氏开始慌乱了。
王珣颤颤巍巍上前,伸出那只晃动不已的老手凑近到了谢玄的人中之上,稍稍一探鼻息便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太,太后,谢中书怕是已经去了!”
“这!”陈氏再也端不住了,她瘫在座上,嘴里哆哆嗦嗦蹦出几个字:“快传,快传宫中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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