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人类。蹒跚学步的种族,分散在世界各地,一直到遥远东方的日出之地。
他想起童年听过的传说。想起听到那无人敢应的呼唤却站起身的英雄们。那些能按自己的想象塑造世界的勇敢的少数人。国王们,征服者们。
在震耳欲聋的寂静中,他只听见漆黑的水在岸边激起的音律。红光笼罩,头上黑色的圆球似乎更加近了。闪烁的触手紧紧扼住他的身体。
他轻声道出回答,月亮笑了。一瞬间,它后退了。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听到了别的声音——迅捷、愤怒,在水中冲荡——这声音在他脚下。
那东西绕上他的脚踝,将他拖下水去。
夜的安宁忽然被打破。他奋力击水,什么也看不见,像瞎狗一样,胡乱挥舞着手臂,翻腾不止。他的肺在尖叫,而水灌进口中、鼻中、耳中。他与激流搏斗,心思忽然清晰起来。心中,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没错,挣扎吧。它说。挣扎是创生的本相。
于是他挣扎。以拳痛殴拉住他脚踝的那不论何物。
此乃原初子宫之混沌。忘掉那些道德、原则、律法吧。
他感觉手指好像刮到一个硬物。也许是鳞片?他捏住那东西的边缘。
它们都无关紧要。唯有那无可逃离的暴力斗争之循环。此乃我们生于世界之方。此乃世界之本质。
他用力撕扯。他的肌肉如将死般悲鸣。他的视界渐渐隐入黑暗。直到一声恶心的“噗”声,硬物被扯下,而拽着他的那股力量也松开了。
生存是唯一的法则。
他感觉到身体上浮。头面部破出水面,他便大口吸气。水面平静,一如既往——毫无一点生死相搏的痕迹。
看,孩子。以血立约吧。
一个东西漂在他面前,湿漉漉的身体映着红色微光。他没见过这样的生物——一团畸形的血肉,只比他的躯干稍大。它咕哝着,徒劳地挥舞着残肢。它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
他感觉到了手中东西的重量。一把黑色的短刀,玻璃般的质地。他高举刀刃,看着那怪物的眼睛。
杀。踏进那暴力的循环中去。去取得你生来便应有的地位。
约立下了。
他醒来,又回到了那山洞里。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光芒照亮四周。他看见,在洞穴里边有一堆燃尽的篝火,一把黑色的短刀在余烬中冷却。
刀向他歌唱,歌中有一寓言,唱起日升与月落,月升与日落。他手握刀柄,感觉到苍穹之上的高远存在。那个存在向他低语:“欢迎,黑星。”
数百年后,他坐在沙丘上,卫兵守在较远处。他向月祈祷,祈求指引,祈求他能确信,用军队和赠予他的力量所做的一切屠杀都是他想做的。
月亮静静凝视着他。他又显露出软弱和畏惧了,岂能如此?
再无应答。黑星眯起眼睛,目光坚毅。他站起身,背对空廓的沙漠。地平线上,阿摩尼-拉姆在燃烧。
机神帝国必亡。黑星将征服它。
古神尚未争战时,天穹尚未破毁时,
地上文明尚未曾奠基时,
彼时有四:四神,四城。
然而那第四者,犯下异端之罪,
忤逆支撑世界的那最古老的律法。
眼看世界分崩离析,三神联手将他逐离,
远远流放,称以不洁之名,
恶憎者,怪恶者,第一叛教者,
他堕下诸天,落入西方大海,
他沉没,而诸天上的战争愈演愈烈。
— 诗歌的较前一节,从陶瓷壁画残片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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